水笙想帮忙,但他午后要去学堂,白天还要誊抄,当下左右为难。
赵弛洗干净手掌,揉上他的发顶。
“若想跟着,要趁清早凉快时过去,做个把时辰就回来。”
如此说,自有赵弛的思量。
水笙底子单薄,若时时闷在屋内不动,长久之后,对身子不好,若能每日适时劳作,能起到锻炼的效用。
他习得一些简单的拳法,适合小孩子练,等水笙以后得闲,若有兴趣,亦可教几招,给他强身健体。
时下日头还未攀高,水笙吃饱,吆喝上小狼,一左一右跟在赵弛身侧。
他因腿疾步形徐慢,赵弛就牵着他走。
一些蹲在树荫下喝稀粥的村民,见惯不惯,也几个敏锐地,纳闷地与边上人闲聊。
“赵弛跟水笙关系越发好了,天那么热,走个路还要牵着走。”
“他们不一直这样,下雨的时候还背着呐。”
“对哦……”
旁的婆娘见了,瞅着一个高俊一个灵秀,颇为遗憾地摇头咋舌。
“反正奇奇怪怪的,赵弛不成亲就罢,过去发生何事,大伙看在眼里,但这小的也不成亲,这以后莫不是成一对光棍兄弟啦。”
“五娘你就别惦记了,想说亲给俺说说呗。”
五娘摇摇头:“就你家那两间破草屋,还有你那腿脚不便的老爹老母,谁家瞧见都避着,不好说。”
闲聊的声音散在风里,水笙紧紧挨着赵弛,想起自己与对方定下的亲事,嘴角弯弯。
赵弛:“想什么高兴了。”
水笙抬眸,眼底一丝羞色,语气却夹着轻快。
“我,我们的婚事……”
赵弛一顿,满心柔和,牵他的掌心愈发紧。
两人途径田垄,许多村民已经下地耕收,春末外出的青壮年人都回了溪花村,田地四周,随处可见忙碌的人影。
水笙跟着赵弛下地收菜,他抱着拔出来的萝卜,不管红的白的,全部倒入竹筐。
小狼沿着地里窜来窜去,忽而把脑袋贴在地上,从洞里揪住田鼠。
秋鼠正肥,它拿来塞牙缝,也顺便帮农村除害。
日头爬过树梢,赵弛便催促水笙回去。
水笙乖觉答应,他打算回去抄会儿书。临走前,与赵弛商量片刻。
“你要做好多活,我自己带小狼去学堂。”
赵弛想着送他,水笙少有地坚定,最后,彼此各退一步。
赵弛会赶在午前回老屋,同他一起吃了饭再出门。
*
往后几天,赵弛忙得脚不沾地。待到夜里,水笙才有机会与对方坐下,两人坐在院里吹风,看着越来越圆的月亮。
水笙与赵弛说悄悄话,赵弛把他带到臂弯里,低头亲了亲。
唇齿水渍的声音愈发缠/绵,衣衫越来越乱。
不过须臾,水笙发丝披散地被男人抱回房内,许是明日就要启程去沂州,今晚赵弛的力气格外重。
油灯幽幽,水笙恍惚很久,腿脚更是没了一点气力。
他撩开湿湿贴在耳后的头发,望着去打水的背影,只觉魂魄都要被吸出来。
累极的他并未立刻睡去,后半夜,才眯了会儿眼睛。
天色蒙蒙时,赵弛刚动,他就睁着眼跟着起来。
“怎么不多睡会儿。”
怕水笙难过,赵弛昨夜特意让人累了很久。
水笙:“我,我帮你收拾东西。”
是了,男人并不打算带他去沂州。
从溪花村启程,两地往返,最快也要半个月,何况还要赶路,以水笙的身子,赵弛担心他吃不消。
于是便说好让水笙留在家里。
“该收拾的,昨日已经准备好了。”赵弛低声说着,把少年揽在怀中。
“我会尽快回来,要好好照顾自己。”
水笙艰难点头。
前不久才有过一次分别,隔着几天再来一回,最少半月,他心里酸涩难忍,却也知晓要懂事。
积在地里的秋露还未化开,赵弛牵来马车,沉默地把箱子搬上去。
水笙亦不做声。
临别时,他说不出话,乖觉又安静地与赵弛抱了会儿。
倒是赵弛耐心叮嘱,与他仔细交代。
天色明亮,马车离开视线。
水笙在台阶上收起眷恋的眼神,刚进门,乖巧的脸色顿时布满愁云,手心扶着墙,肩膀一抽一抽。
他眼眶通红的跌坐在地上,任小狼怎么拱,都没了起来的力气。
不知几时,门外响起马蹄咕噜的动静。
水笙忍着哽咽错愕回头。
赵弛面目无奈,亦有不舍。他去而复返,看着跌坐在地的少年,双手将人抱起,拍去衣上的泥尘。
“赵弛……你怎么……”
赵弛望着水笙黑白分明,湿漉漉的眼睛,道:“不放心你,想着你可能躲起来悄悄流泪,就折回来了。”
又道:“跟我去沂州吧。”
第47章
秋老虎发着威,一股一股热气从地底下冒,路边的草丛大多蔫着趴下了。
官道上车辆时来往,行人神色不振,都被这股秋老虎蒸得打不起精神。
这是水笙出来的第四天。
那天赵驰将他带上,先去找先生告假,顺带把小狼留在先生院子里。
李文秀喜欢威风凛凛的狼犬,乐意带着,且还能看家护院,实为美事。
随后,水笙简单收拾,与赵驰一同乘车赶路。途中若无意外,二人天不亮就启程,待夜幕四合,方才休息。
此时水笙半蜷在简陋的车厢里,昏昏沉沉,却又燥得无法入睡。
虽有阴影遮挡,小脸仍热得直冒汗,衣襟领口湿了一片。
他拿起水囊,小心翼翼饮了几口淡盐水,眼睛蒙蒙地眯着,往驱马的男人望去。
赵驰一身灰色麻布短衫,汗水透湿肩背,修健的小臂晒得发黑,汗珠交错,淋着一层油光。
窥他面色,倒是平稳,并无旁人那般的无精打采。
水笙从车厢挪了挪位置,来到前头。
他把水囊的口对准赵驰嘴巴,哑声道:“喝一点。”
赵驰匆匆饮些盐水,看水笙几根发丝乱翘,一张小脸红扑扑,脖子上洇着些湿润,便又催促他回车里休息。
水笙从怀里拿了块棉布,把赵驰脸上和脖子的汗擦了,没多呆着,闷闷地回到车厢坐下。
因为赶路,途中多有奔波,即便干坐,也不算轻松。
水笙抻了抻僵硬的胳膊和腰杆,无论多煎熬,从未出声抱怨过一句。
是他自己想着要跟赵驰出来,便不会后悔。
念及身子单薄,路上更不敢懈怠,始终小心照顾好自己,唯恐出了什么差错,给对方添麻烦。
除此之外,水笙时常给赵驰擦点汗,递些水,在不牵累对方的情况下,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然心满意足。
日头当空,赵驰寻了处树荫将马车停靠。
见状,水笙知晓对方要补充体力了。
他取出干粮和水,与赵驰凑到一块。
赵驰往旁边微挪几寸:“汗重。”
赶路的人大多狼狈,水笙虽也出汗,却干净整洁,赵驰不想弄脏他。
水笙轻轻抿嘴,未如往日缠紧,把棉布递过去。
赵驰见他小脸紧绷,软绵绵的人难得有点脾气,倒是笑了一下。
水笙一下子脸红,低着头,呐呐咬饼,不多时,又恢复成平日的模样。
不远处,一伙人成群结伴靠近,他们企图拦下路边的马车,以求一些粮食。
定睛一看,各个面黄肌瘦,蓬头垢面,衣衫破烂,脚下连一双草鞋子都没有,应是从其他地方辛苦走来的流民。
“这位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求求大哥给点干粮……”
一片讨食声,过往行商怕招惹麻烦,避之不及。
赵驰沉眉不语。
水笙望着怀里的水和干粮,动了恻隐之心。
“赵驰,可不可以分点粮食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