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海山笑呵呵地入座。
方才他说了不少话,水笙拿碗盛了份鱼汤,送到对方面前。
叶海山道:“小叶子真懂事。”
说罢,暗暗打量桌上饭菜。
一盘爆炒熏肉,气味喷香,油脂淋淋。
一锅熬得乳白浓郁的鱼汤,还有两份素菜,炒萝卜丝和青瓜,搭上酒水,有肉有素,卖相着实不错。
这年头,普通百姓想吃点荤腥可不容易,一个月能尝三四回都算好的了。
叶海山微微点头,先动筷子,随后水笙和赵弛也开始吃东西。
过了正午,叶海山看时辰还早,于是起身告辞。
水笙下意识跟上,又抬眼去看赵弛。
赵弛神色如常,对他轻轻点头,道:“去送大伯一程。”
水笙便送叶海山到门外,临别之际,对方把他爹娘的户籍印册留给了他,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离开了。
回到屋内,水笙继续展开父母的小像,怔怔看着,待赵弛清扫妥当回屋,连忙开口。
“赵弛,我,我以后还有机会去看望大伯么……”
赵弛在他身侧坐着:“自然。”
男人敛目,似有心事。不等水笙看清楚,很快恢复如常的脸色。
“水笙,你可想跟亲人住一块。”
水笙好奇:“是,是大伯么?”
“……嗯。”
赵弛低沉而缓慢地继续说道:“快过年了,民间讲究至亲团聚,到时候我送你过去,与他们住一阵子,过个团圆年,可好”
水笙笑了笑:“嗯,要住多久呢,你要来么?”
赵弛面色一怔,继而解释:“我们还未成亲,若与你同去,自是不妥。”
水笙微愣,想了想,眉眼弯弯地,软软说着话。
“好,到时候我去跟大伯一家住些日子,等过完年马上回来。”
*
往后一个多月,水笙时常留在房内,或读书,或誊抄书册,赵弛除了上午开摊,余下时候也鲜少出门。
因着天冷地冻,彼此有不少时间相互陪伴。
天色黑得快,替水笙热敷腿脚后,赵弛将人打横抱回床铺,侧身跟着躺下。
健壮的臂弯揽着温暖柔软的腰背,不觉往下一滑。
明天就要送水笙去叶海山那里,今夜本该尽早休息,养精蓄锐,可赵弛却反常地热烈,油灯烧着,映出他汹涌的灼灼黑目。
水笙只觉灵魂都要被吸了出来,膝盖松松搭在两侧,十分无力。
他抬起乏酸的手指,想去遮住男人的目光。
“别,别这么看……”
赵弛今晚不知怎么,一直看着他。水笙好不害羞,肤色红透,浸在一层淋淋的水光里。
男人的嘴巴更来劲了。
*
翌日清早,赵弛把小狼送到花婶家,回屋备了行囊和衣物,将蒙蒙睡在被褥里的水笙抱起来梳洗。
直到此刻,冷峻的面上才露出几分压抑的心绪。
粗掌滑过少年温软的脸颊,赵弛暗暗一叹。
水笙尚有亲人留存世间,固然是件好事,但他却为将要来临的分别而苦苦压抑。
叶海山对水笙有感情,不似作假,而水笙性子敏锐,谁待他如何,很多时候第一次接触就有所感知。
水笙不排斥大伯,甚至有些许亲近。
那天叶海山与赵弛谈话,作为长辈,对方并不反对两人的婚事,但婚前不该住在一块。
如今叶海山认回水笙,想把小侄子带回身边帮忙照顾,也算圆了小弟团聚的梦想。可水笙太过依赖赵弛,若直接分开,只怕适得其反。
于是只得在新年之际把他带过去,用过年的名义留下,至于留多久,就看两人几时办婚事。
待成完亲,水笙再与赵弛住一起便是。
叶海山如此打算,觉得还不错,赵弛作为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且叶海山态度缓和,有商有量,没有反对他们成亲。
他今日送水笙去青树镇,盘算着,到了那边把水笙安置好,自己暗中留下。
到时候先在镇子守一段日子,若相安无事,等来年春天,春暖花开,就接水笙回来成亲,两人再也不用分开。
即便如此,想到要与水笙分开,把水笙交给旁人照顾,赵弛始终不能松开心绪。
他吐出一口闷气,将怀里的人展开手脚,为其穿上一件件衣物。
穿戴整齐后,往那温润柔软的唇瓣亲了亲:“起来了。”
水笙“唔”一声,眯着眉眼笑呵呵。
他把手脚缠在男人身上,又噘起湿湿的唇,被赵弛多亲几下后,这才腼着脸,慢吞吞地坐起来。
注视水笙秀气无忧的眉眼,赵弛心念一动,抱着他,道:“过去了会不会想我?”
水笙点点头:“想的,”
他展开手指比划:“会想很多很多遍。”
赵弛沉吟:“记得我说的,无论在哪,若是过得不高兴就离开,不欠任何人的。”
“还有……想我了,就吹一吹骨哨。”
水笙疑惑:“吹了骨哨你就会凭空出现么?”
不等赵弛回答,他摸着骨哨,乖乖笑道:“嗯,我记得的~”
天光擦亮,马车一路往青树镇的方向驶去。
第55章
六天后,马车抵达青树镇。
入冬干冷,南边的冬天萧瑟清凉,水笙一路上所见,人烟寥寥,唯有途径村镇,才能看见烟火气。
两人停在城门,通过盘查进入青树镇。
此刻水笙靠在车头上,挨着赵驰,细细打量四周。
镇子规模比之塘桥镇稍小,又因背靠沂州,在此落脚居住的百姓比塘桥镇多。
镇子笼罩在一片寒冷中,年关将至,街上却人来人往,小贩云集,显出几分繁华之色。
赵驰按照叶海山当天留的指示,寻个路人问话。
马车拐了几个方向,驾驶二刻多钟后,停在一处僻静巷子内的院门前。
门口三级台阶,檐下挂着两串红彤彤的灯笼。院子周围看似简朴,胜在打扫得还算干净。
赵驰心中已有计较。
叶海山能在镇子上安置下来,且住在这样一间还算宽敞的小院里,可见条件还算不错。
他不方便跟着水笙进门,靠在巷子侧边,握着他的手,交代几句。
临进门前,又把衣物,当见面礼物的糕点,钱袋,交给他。
“钱要收好,留给自己备着,谁都不能给。”
水笙点头,他揽着包袱走上台阶,此刻想要与赵弛分别,与大伯相见的喜悦褪去,眼底充满不舍。
赵驰叮嘱:“想我了就吹响骨哨。”
水笙勉强牵起嘴角,依旧点头。
话虽如此,可他心底明白,溪花村距离此地有六天路程,就算吹哨子,对方又怎么会出现。
“那我进去了……”
赵弛目光深深,目送少年进门后,持着缰绳的右手青筋起伏,心底仿佛就此空了一块位置。
*
院内,叶海山前两日就交待妻女将房间收拾好,留给水笙休息。
一家人听闻侄子今天上门,都在正堂里坐着等,叶海山身穿新的灰色冬衣,面色喜悦。
其妻何翠姑坐在旁侧,微微笑着,目光却有些飘忽不定。
二人的两个女儿还在后院晾晒,听到门锁扣响,不等小女儿过去开门,叶海山已到门后。
水笙今日没穿新的冬衣,那张打好的斗篷还留在老屋内。
即便如此,最普通款式的袄子穿在身上,仍然难掩他通身的灵动干净,莫说平常人家,就是富贵门户,都很难养出这样的人。
叶海山见到水笙,立刻笑了。
“翠姑,你来看看,这是海河的孩子,小叶子侄儿。”
何翠姑来到前院,与略微拘谨乖巧的少年碰面,一怔,点头道:“是个好孩子。”
不管模样,还是气质,都干干净净的,比起他爹叶海河更胜几分。
叶海山与何翠姑说话的时候,两个女儿也从后院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