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子啊,这是你两个堂妹。”
叶海山指着左边穿蓝色短袄,气质较为稳重些的介绍:“这是小莲,今年十七,与你年龄相仿。”
又指着穿绿色棉袄,眉眼圆钝,洋溢着活泼之色的少女,说道:“这是丹丹,今年十四,家里最顽皮的就属她了。”
水笙与两个堂妹道了问候,又递出点心盒子。
“伯父,伯母,堂妹,这是一、一点心意。”
叶海山笑呵呵地:“你这孩子,怎地还带这些东西,如今孤身一人,该替自己多多打算才是,以后不必浪费这些钱。”
倒是丹丹直率些,不掩喜色地道:“是食香楼的桂圆糕,城里时下正时兴呢,上次我去问了价钱,可不算便宜。”
叶海山道:“一会儿就要吃饭,先别吃糕点,留着些肚子。”
丹丹“哦”一声,她性子活泼,有什么就说什么。
倒是一旁的何翠姑,脸上虽挂着浅笑,却没怎么吭声,小莲性子稳,比平常人更沉得住气,也没开口。
几人进屋,何翠姑跟两个女儿很快把饭菜端上桌,叶海山好像很高兴,拉着水笙一直说话。
水笙性子腼腆,除了与赵弛相处,跟旁人,大多是别人问一句他回答一句。
六道菜全部上桌后,何翠姑才开口说第一句话。
“海山见到平安侄儿,今天高兴得很,吩咐着备了不少菜,我跟丹丹一早就在忙活呢。”
水笙连忙说道:“辛苦伯母,丹丹堂妹了。”
六菜中,荤素各二四分,肉菜分别是清炖老鸡汤,红烧鲫鱼,热气腾腾的肉菜不断飘出荤香,味道自是不必说。
素菜也炒得色味俱全,因加了辣椒,入口都是喷香浓郁的滋味,格外下饭。
丹丹心直口快:“今日菜色好是丰盛,比过年吃的还多呢。”
叶海山笑容豪迈:“咱们家这两年愈发好了,近来生意不错,小莲也争气,拿点好吃的招待小叶子,不算什么。”
何翠姑给他添了杯酒:“吃你的吧。”
又去看水笙:“平安侄儿可要喝酒”
叶海山道:“他身子不好,又落腿疾,给他点热茶,酒水就不必了。”
何翠姑点点头,给水笙添上热茶。
因菜色泼辣,且油荤,水笙在桌上茶水比饭菜吃得还多。
叶海山见了,一忖:“可是不合口味?”
水笙摇了摇被辣得涨红的脸:“好吃,很香。”
只他这些年常常饥饿交迫,脾胃不佳,赵弛平日里做的饭菜,很少会放辣椒,油荤也有所把控。
叶海山一拍脑袋:“我倒忘了,侄儿时常喝药,又调理身子,今日你吃老鸡汤就成,翠姑啊,往后做菜时多备一份清淡的,侄儿的口味怕吃不惯太过油辣的。”
何翠姑点点头,给水笙多舀了碗鸡汤,叶海山夹起一块鸡腿,放进汤碗里:“太瘦了,多吃点。”
水笙轻轻应声,脑袋都快埋入碗中。
*
饭饱,叶海山留水笙在正堂说了会话,已过午后,念着他这几天赶路辛苦,便叫何翠姑带他去房间休息。
水笙入住的房间已经清扫过,虽有些小,但床褥都是新的,原本放在房中的杂物已挪去别的地方。
他一再与伯母道谢,等回到床上,身子一软,脑子空空地躺到床上,眼皮沉重。
方才笑得嘴角也累了。
与大伯一家相见,虽有喜悦,但又无端拘谨,生怕自己说错什么话。
水笙放任自己沉进梦中,墙壁阴凉,他迷迷糊糊扯着被褥盖在身上,手指下意识往脖子和脸上挠了一会儿。
*
又过两日,水笙就此在大伯家暂时安顿下来,每天睡醒就主动帮忙打扫院子,或者去灶房帮忙烧饭,甚至学会劈柴。
这天扫干净后院,他摸着发痒的脖子,接了点冷水,往颈上扑。
叶海山回来,发现他蹲在井边,遂问:“侄儿怎么啦?”
水笙摇摇头,正准备把领口掀回去,被叶海山眼尖地看到一片红疹。
“怎么回事?”
叶海山疑惑,盯着侄儿的衣物,虽然素净,但洗得干干净净的。
他走去水笙房间,看见床上的新被褥,转头去找何翠姑。
“翠姑,我记得家里不是有两张多出来的被里,那料较好,给小叶子送一床过去。”
水笙如今盖的被褥虽是新的,但布料一般,质地较为粗糙。
寻常人家定然不会挑挑拣拣,只是水笙被赵弛照顾得好好的,乍一用这些粗糙被褥,不久就将把肌肤磨得起了红疹。
叶海山见过赵弛是怎么对侄子的,定然不愿让侄子回来后过得不如那边。
何翠姑微微皱眉:“给他新的还不够么?那两张被里,是留给小莲和丹丹做嫁妆的。”
叶海山“嗐”一声:“不是还没嫁么,到时候我再多挣点钱,给她们添更好的。”
又道:“小弟和弟妹去得早,我这当大伯的理当对侄儿多加照顾。”
何翠姑背过身,好一阵不说话,过半晌,这才去将新的被里翻出来,送往水笙那屋。
*
过几日,何翠姑准备带丹丹出去采买,新年快到了,家中需多添几件物什,比如对联,窗纸。
叶海山叮嘱她多买一副:“今年也要把侄儿的房间做些装饰。”
水笙连忙取出钱囊:"这太破费了,我……"
叶海山见他要掏钱,立马按回去。
“侄儿这是何意,咱们是亲人,相互照顾都是应该的。”
水笙呐呐:“我,我会写字,不若买些纸,对联让我来写吧。”
如此还能省下些许用钱。
叶海山眼睛一亮,哈哈笑道:“小叶子还会写字?!厉害啊,比海河出息多啦。”
水笙乖乖一笑:“伯母,需要我跟着出去么,我能帮忙搬东西的。”
何翠姑敛回神色:“不必了,你跟着你大伯就行,我带小莲出去就好。”
又叹道:“丹丹那个死丫头又出去玩了,最近家里忙也不知道搭把手。”
如此说好,叶海山还真带水笙出了一趟门,到一间酒楼谈生意去了。
水笙插不上话,抱着茶杯乖乖端坐。
与叶海山说话的老伙计看着他,不由夸了几句,又赞许叶海山为人仗义,对已故双亲的侄儿这般照顾。
叶海山笑不合嘴。
水笙听不懂大人们谈生意,只得坐在茶楼里发呆。他忽然似有感应,扭头一看,只见街上驶过几辆马车。
疑惑之后,揉了揉眼睛,以为看到赵弛。
在大伯家住了七日,最初的忐忑惶惶过去,他好想赵弛了。
*
另一头,赵弛掩在树后,看着茶楼里的身影,目光很深,仿佛要把人刻进眼睛。
赵弛没有回溪花村。
年关繁忙,码头急缺劳力,每日都在招工。
他持脚夫牌去应征,在河边租了条船休息,每天傍晚停工后,回船上草草洗漱,待到夜晚,径直去叶家后院坐着,宵禁前才离开。
这几天水笙一直没有出门,赵弛忍着翻墙的冲动,直到今日,总算见到对方。
水笙好像清瘦了,虽然乖乖地跟在叶海山身边,却有几分魂不守舍。
赵弛抓下一把树皮,撕碎了,方才按捺住过去把人抢回来的冲动。
第56章
夜里寒风凛凛,掀得瓦片哐当做响。
水笙翻了几次身子,只觉得被褥阴冷,深夜难眠。
过去一年,早就习惯了赵驰与自己同睡,尤其在阴冷的黑夜,没靠着那具火热的身躯,总是睡不踏实。
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不由自主地想赵驰。
分别数日,不知对方如何,他好想回去。
新年近了,院内院外都十分热闹,家家户户皆是烟火气息,饶是如此,水笙想念对方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
昨日傍晚,看到伯母数落丹丹堂妹的时候,伯父和小莲都笑了,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