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珰(232)

2025-10-01 评论

  皇帝道:“那日你怎么又不肯了呢?”

  卿云眼睛仍是清凌凌的,“谁说我不肯哪,我肯哪,是你不肯。”

  他微微仰着头,眼中这时才流露出一点倔意,这一点点倔很忙便漫开成了水雾,他便是这样的性子,要么便死犟到底,但凡有一点委屈,他自己便先受不了了。

  卿云躲开了皇帝掐他脖子的手,半坐在地上垂泪。

  他还有脸哭?

  皇帝神色冷漠,听他哭得伤心,回想起那日卿云面上神色,心下竟也一抽抽地疼。

  说到底,卿云实则也没什么本事,一哭二闹三上吊,就这么点手段,实在是拙劣得很,他当初到底是怎么看上他的?仿佛便是那一双泪眼,那么好的一双眼,怎会藏那么多的哀与愁?叫人忍不住探究,也忍不住想为他抹平那些愁绪。

  皇帝终究还是俯身将人抱了起来。

  “卿云,这是最后一次。”

  皇帝的话听着很温柔,也很寒冷,卿云背脊发抖,他明白皇帝的意思。

  再有下次,无论是什么错,他就得死。

  他靠在皇帝怀里,轻轻点头,“再不敢了。”

  翌日,天下太平,甘露殿的宫人们久违地迎来了平静,皇帝没那么大火气了,卿云也没那么大脾气了,二人相安无事地用了早膳。

  皇帝临上朝前道:“这几日你不去六部,只在宫里,朕觉着倒还不错。”

  “是,”卿云乖顺道,“今儿也不去六部。”

  皇帝“嗯”了一声,大约算是勉强揭过的意思。

  等皇帝走了,卿云立即叫来了宫人,神色沉沉,眸光暗敛,“去,替我叫几个宫人过来。”

 

 

第155章 

  三十六个宫人在小院里挤得满满当当,卿云一张张脸瞧过去,没一张是昨日他去祭祀长龄看到的脸,倒也真是奇了,那内侍年纪轻轻,难不成已经出宫?

  卿云让他们各自回宫,久违地叫来了他讨厌的齐峰。

  “齐峰,你也别在我面前装样子,我知道那些人都归你管,”卿云道,“你只给我一句实话,昨日我出宫时,身边有没有人跟?”

  齐峰沉默片刻,回道:“有。”

  卿云听了齐峰回应,心下一冷又是一凛,他说不出什么感受,想哭又想笑。

  “那日我撞见的那个小太监,是谁?”

  齐峰恭敬回道:“您身边的暗桩只负责护卫您的安全。”

  如今,齐峰在卿云面前也笑不出来了,皇帝的宠爱固然会带来温柔宠爱,自然也伴随着阴冷与残酷,只是从前皇帝只是同卿云二人纠缠打闹,如今却是殃及池鱼。

  齐王府的事,皇帝大发雷霆,几个探子的眼睛都是摆设?换个女子装束便认不得人了?到底是怎么当的差?那些也都是齐峰栽培出来的人,如何处置?齐峰战战兢兢地双膝跪地,恳求饶恕,皇帝只说了一个字——“杀。”

  齐峰心下甚至有几分怨卿云,卿云犯了再大的错,皇帝顶多便是关禁闭,别人可就没那么好的命了。

  卿云道:“我若要追查那个小太监的身份呢?”

  齐峰道:“您若昨日唤人出来尚有可能,或者您可以画出他的画像来,我们再循着画像找。”

  卿云不假思索道:“你讽刺我呢。”

  他自己说完倒不觉有什么,反是齐峰心下一叹,这个祸水一般的内宦经历了那样杀头的大事,在这院子里成日活死人一般像是永远沉寂下去了,一转眼,一句话,一个眼神仍然是泄露了他骨子里的本性,叫人没法真的怨他。

  齐峰觉着这不是纯粹,而是一种更深的兽性,生老病死、爱憎别离,这些在凡人眼中天大的事,对于面前的人来说不过一阵拂过的风,风吹过,他该是谁还是谁。

  兴许皇帝也认清了,终于放弃了去控制他,他给他最后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最后一个机会,再有波澜,改不了磨不灭,便只能杀了。

  *

  那小太监在卿云心中留下了个疑影,卿云有心想查,匆匆一面,却不知从何查起,齐峰的态度,卿云察觉到了,他试着召来探子,探子也并不现身。

  卿云想,那些人不是得了命令再不许轻易现身,便是被皇帝杀了。

  卿云心下明白,皇帝同他如今便如一同裹着一张薄纱一般,谁若稍有动作,薄纱捅破,便是最终。

  而他们二人之间最终的结局只有一个,那便是卿云死。

  “成日待在宫里,朕瞧你也闷闷的,还是回六部当差吧。”

  二人“和好”后一月后的一日,皇帝平淡道,他平淡得叫卿云不知那是不是皇帝的又一次试探。

  卿云很快便觉着不是,因皇帝已经懒得再同他耍那些花腔。

  心思已然用尽,剩下的便只有那么一点往日情分,卿云若是再不给他做脸,那么便连那点情分也保不住了。

  卿云回到六部,六部之人已习惯这位大宦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

  六部运转一切如常,同卿云在时无甚分别,新政已推,他在六部不过是个皇帝的影子。

  卿云按例巡视六部,他在刑部见到了苏兰贞,苏兰贞瘦了,面颊微微凹陷,他一瘦便显得凌厉,同长龄的气质便大不相同。

  卿云眼神掠过苏兰贞,没有给他任何暗示。

  那日卿云匆忙离开,苏兰贞有心想要帮他,思虑过后却悲哀地发觉卿云说得是对的,他什么都不做,对卿云才是最好的保护。

  于是苏兰贞什么都没做,如常地转到了刑部,在刑部勤勤恳恳地做事,他说他擅长等待机会,没想到他如今能做的便只有等。

  等了将近两个月,天气都已转暖,春末夏初,终于才等来了冬日里忽然消失的心上人。

  卿云对苏兰贞视而不见,苏兰贞丝毫不觉着受伤难过,反而极为高兴,面上不能显露半分,只也假作冷淡,想找机会再同卿云相见。

  巡视到了户部,卿云却没瞧见李崇,他也不避讳,随手召了户部官员来问,那官员说齐王病了,正在府中休养。

  “休养多久了?”卿云道。

  “就这几日,”官员道,“说是染了风寒。”

  卿云不知道李崇是不是提前得了消息,故意避开他。

  这一回,他可欠了李崇一个天大的人情。

  事后回想,他当时是实在慌乱不知所措,只能出此下策,其实李崇实则也是冒了大险了,他这般替他圆了过去,倘若皇帝暴怒之下将他杀了,或者彻底不要他了,对李崇他便是颗废棋。

  这事对李崇来说实在是风险远超收益,卿云想不明白,到底李崇为何会帮他?

  回了宫,皇帝半句没问,卿云也没提。

  李崇是真染了风寒,在府中休养了五日,回到户部,便见卿云正在户部就那么大咧咧地等他,李崇神色如常,“回来了。”

  反是卿云吓了一跳,“王爷你……”

  李崇镇定自若,鼻音浓重,“伤寒。”

  李崇在户部自有一个可以自管自控的空间,卿云猜得不错,他比李照更早地将自己身边的人清理了个干净,别说是皇帝,淑妃的人也一样留不下。

  二人在内屋坐下。

  李崇道:“人我挡在外头了,想说什么都可说,只你同我单独相处这件事,他们仍是会禀告。”

  “无妨,”卿云道,“他知道我们再不敢了。”

  李崇用帕子抚了下鼻子,“再?”

  卿云看向李崇,他对李崇终于是生出了一丝歉意,“齐王,多谢。”

  李崇摇头,“不必道谢,我是别有用心。”

  卿云面色微微发红,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为什么愿意帮我?此事对你的好处实则微乎其微,不是吗?我如今在他身边是什么角色,想必你更清楚,我帮不了你太多。”

  李崇垂着脸,沉默片刻后,他竟然笑了笑,他看向卿云,道:“这是我第二回 见他如此暴怒,上一回,是你在围场惊马。”

  卿云怔了怔,李崇道:“瞧见他那般暴怒又无可奈何,我心里倒是挺痛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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