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珰(233)

2025-10-01 评论

  卿云完全没料到李崇竟会这般说。

  “无论我如何做好,他心中也始终偏向维摩,既然做好做坏都一样,我也想试一试,做坏是什么后果。”

  李崇面上带着笑意,同平素那冷淡疏离的笑不同,他是真的畅快,“自小为了讨好他,我不敢做错一件事,生怕令他不满,”李崇放下帕子,抿了口热茶,“那夜见他气得逆血倒流,老实说,我忍得很艰难才没笑出来。”

  卿云听罢,竟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热茶入喉,李崇鼻子也通畅了不少,他笑着看向卿云,“我真怀疑你有朝一日会将他气死。”

  卿云抿着唇,笑容微淡地摇头,“恐怕在那之前,他已先下手杀我了。”

  李崇也垂下了眼,笑容逐渐从嘴角消失,他知道卿云说得是真的,“听我一句劝,若想他活命,便当没他那个人。”

  卿云知道李崇口中的“他”是谁,他轻吸了口气,“我明白,先前……是我糊涂了。”

  “人生在世,难得糊涂,”李崇垂下脸又是笑了,“糊涂和清醒,又怎能分得那么清呢?我倒觉着,那夜是我此生最清醒的时候。”

  卿云心想李崇心中应当也是寒心的吧,皇帝在盛怒之下几是一点面子都没给李崇留,他要他在他面前同李崇交合,固然是在羞辱他,可对李崇何尝不也是一种羞辱?

  卿云道:“你从前也说过,在他心里,全天下的人都是奴才,即便是太子,也是一样的,否则,他早便将我还给太子了。”

  李崇抬脸,“我可否理解为你这话是在安慰我?”

  “齐王殿下帮了我这么大的一个忙,”卿云看向李崇,眼神中再无半分敌意,他便是如此,厌恶一个人时,浑身是刺,要对一个人好时,也能好到让人觉着他满眼都是自己,“我便是安慰两句也是应当的,更何况我只是说了实话。”

  李崇颔首,片刻后道:“多谢。”

  卿云看了一眼透光的窗户,低声道:“齐王之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李崇道,“没什么打算,先养好病吧,多年未得伤寒了,你呢?有什么打算?”

  卿云迟疑了许久,仍是未说,他也一样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李崇起身,道:“那便先走吧。”

  皇帝果然对这事没过问,应当说,他如今极少过问卿云的事了,他的话少了,卿云的话也少了,甘露殿总显得极为安静,宫人们摸不清这到底是算和好了,还是怎么回事。

  这种似柔和又似紧绷之感,哪怕是夜寝时也一样,皇帝不碰他,也不让他回小院睡,同床异梦,这四字简直如同为他们特意造的。

  皇帝也想,何必呢,一开始要他,不过是为自己找个乐子,他拥有天下,却没见过这么不服管教的小玩意,他用权力来调教他,无用,他骗他,说用真心可换,将他已死的东西复活了,可他换到的是什么?

  他嫌他给得不够多,给得不够干净,恨不能让他把江山给他,怎么会有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

  皇帝脑海中浮现卿云赤身裸体同他长子抱在一起的模样,他心下那股怒意翻腾而上,他真想将躺在他身侧的人活活掐死!

  卿云听到皇帝粗重的呼吸,他侧着脸,心下几乎是谁都没想,唯一想的兴许便是自己,他到底是清醒还是糊涂?

  片刻之后,卿云翻了个身,从背后抱住了皇帝。

  皇帝身上一僵,并未理会。

  卿云将脸靠在他背上,过了不知多久,皇帝拉开了他的两条手臂,卿云也未挣扎,默默地便将手臂收了回去,只他方才垂下两条手臂,皇帝便转过身,正面将他搂在了怀里。

  “睡吧。”皇帝道。

  卿云轻轻“嗯”了一声。

  翌日,一切如常,仿若只要卿云愿意,他的日子便可以这般平静下去,一直到死。

  躲在六部厢房里头,卿云原正在放空,那日对长龄之死起的疑虑在他脑海里打转,他可以去查的,没有探子,他还有自己的内侍,还有程谦抑,甚至李崇……只要他想,哪怕通过皇帝去查也不打紧。

  可是,卿云忽然开始迟疑了,若查下去……会是什么结果?他有些害怕,他恨了秦少英这么多年,难不成一直都恨错了人?那他到底又在做什么?长龄……长龄从来都只是借口吧……他是不是根本没爱过长龄……

  “大人!”

  外头忽然有人急急来报,卿云心中猛地浮出一丝不祥的预感,他坐起身,道:“何事!”

  京郊宅院,命案。

 

 

第156章 

  马车疾驰至京郊小院,院子已被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团团围住。

  马车停下,卿云几是立即跳下马车,一群人见他的装束,连忙匆匆行礼,卿云却是视若无睹,一气冲入院内。

  院子里头也是无数人,卿云身边的内侍包围着他,得以让卿云以最快的步伐穿过人群,接近那棵巨大的槐树。

  有人抬手挡住了他,“大人,别看。”

  卿云嘴轻动了动,“滚。”

  苏兰贞手微微颤了一下,他不知卿云有没有认出他的声音,卿云那双黑漆漆的眼直勾勾地往前看着,眼里根本没有任何人。

  卿云身边的内侍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哪怕是刑部侍郎,他们也照样不客气,抬手便去推搡苏兰贞。

  大庭广众之下,苏兰贞不可能对卿云有任何逾越之举,卿云便在四个内侍的推搡中,终于穿越了最后一道屏障,看到了槐树下的情景。

  地上的血已黑成了一片,因死的人特殊,谁都不敢擅动,尸身便也就一直这么静静地躺在那儿。

  众人都不敢去看卿云的脸色,据说死的这妇人是这位大宦的管家姑姑,二人感情极好。

  卿云定定地看着树下的情景,他脑海中一片嗡鸣的空白,忽然身上一软,瘫坐在地。

  苏兰贞不假思索地想去搀扶,幸而有内侍正拦着他,这才没露出端倪。

  内侍们一拥而下地去搀扶卿云,卿云却是浑身脱力神魂出窍,谁来扶他,他都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尺素的尸身,那张他曾深深依赖又曾深深厌恶的脸惨白失色。

  他这么个心胸的人,好不容易才原谅了她,实则自个心里也早就认定,旁的人来来去去到底如何他是说不准的,只至少一个尺素,是说得准的,这个天地间唯一勉强可算得上他的亲人的人,她说过,以后二人是要一块养老的……

  “大人,您别这样,大人……”

  内侍们试图将卿云搀起,只卿云身上一点力道都没有,刚被搀起,人又反复落下,苏兰贞双手蜷紧,他看着卿云失魂的模样,心中绞痛与克制重叠,双腿如同灌铅一般,想伸手却深知自己的身份,是绝不能伸这手的,除非他想害死两人。

  院门口传来动静,苏兰贞沉着脸望去,刑部和大理寺众人也都循声望去,见到来者都不由纷纷行礼。

  “参见齐王。”

  李崇径直走向几个内侍都扶不住的人,从内侍手中打横将人抱起,环顾了下周围的人,冷道:“都不知道该怎么当差了?”

  众人连忙齐齐告罪。

  “王爷恕罪。”

  李崇瞥向苏兰贞,“你是新任刑部侍郎,这里合该你来调度。”

  苏兰贞看向李崇怀里不知是否晕过去的人,咬牙拱手道:“下官明白。”

  李崇抱着人回身,走出了两步才听怀里的人颤声道:“姑姑,我冷……”他低头瞥了一眼,卿云完全已经糊涂了,是在呓语胡话。

  李崇直接抱着人上了马车,“回宫。”

  马车才到宫门口,皇帝的御辇已经来了,李崇停车行礼,皇帝也不理会,从马车上将浑身瘫软的人抱下车,进入自己的御辇。

  卿云已经全然糊涂了,被皇帝放在榻上,仍旧睁着眼不断呓语,兼之手脚抽搐,御医来诊,说是“心脾两虚,神失所养”,皇帝懒得听,让御医立即滚去开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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