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千里_作者:香叶桃子(195)

2017-07-10 香叶桃子

  怀念着金生,他不由想起叶鸿生。

  阮君烈取出一扎jīng心束裹的信笺。这是叶鸿生给他的书信,从少年时代起,阮君烈未曾中断收集,保存了好几十封。有一年,彤生出痱子出得厉害,他们一家去阳明山避暑。山上cháo湿,年深日久的纸张残败,又毁掉一些信。阮君烈更加小心,不再把重要的物品随身携带,而是珍藏在他的书房。

  阮君烈抚摸这一叠书信,想起叶鸿生的眼眸,他含qíng的眸子宛若青莲。阮君烈每每想起来,心房会一阵悸动,心旌摇曳。他的心qíng与几十年前差距不大。起初他不想正视这回事,直到金生提议,与叶鸿生见面。他又一次感到惊慌,难以抉择。这种心qíng让他瞬间意识到,他对叶鸿生的感qíng没有发生改变。几十年前,他为叶鸿生陷入qíng天恨海,难以自拔,打了一场不堪回首的败仗,战绩被写进教科书里。

  阮君烈从桌上拿起一本书,翻开来。他的名字与叶鸿生连在一起,载入史册。他的心愿实现了,可惜天不遂人愿,并不是以他想象中的形式。阮君烈无可奈何地笑笑。叶鸿生在他心中依然占有特殊位置,这件事最好不要让对方发觉。

  事qíng本该是这样的,阮君烈也是这样决定的。可是生活难以被规划,不会整整齐齐,总要旁逸斜出。金生死得突然,阮君烈的心脏难以承受,接受了一场手术。没有见到金生最后一面让他痛苦好久,之后,他想起叶鸿生就会一阵阵要命地焦灼。

  阮君烈把信笺收起来,停止遐想,决定画一会国画。

  他在桌上展开宣纸,用毛笔蘸墨,勾画兰糙。画完一副兰糙图,他停下笔,休息片刻,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墙壁的山水上。他看着彭乡,好像嗅到蕙兰的芬芳,心里又念起叶鸿生。

  滴水观音拿着净瓶,清水徐徐落下,发出细微的滴答声。阮君烈默默伫立在水墨画跟前,沉思着。

  叶鸿生实现承诺,一生坚守,爱qíng如磐石不可转。

  阮君烈没有办法忘怀。

  不管是qíng感还是立场,深刻的内涵需要在时间里贯彻。这种传达有时候非常缓慢,在岁月中被一点一滴地传递,以它自己的方式打动坚硬的质地。

  有时候,阮君烈极其思念叶鸿生,尤其在他心力衰竭时,想到叶鸿生会让他觉得舒服一些。抽刀断水水更流,阮君烈不再qiáng忍,经常陷入遐思。

  今天,他想起叶鸿生格外煎熬,有一种饱受磋磨的感觉。也许是秋意浓了,也许是他的生命走向尽头的预兆。正在此时,电话铃响起。

  柳嫂接起来,说:“周府的电话,下午送些水果来。”

  阮君烈的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难以掐灭。

  他急切的说:“等等!周培他在家吗?”

  柳嫂问过对方,告诉他:“在家。”

  阮君烈放下笔,说:“我要去拜访他,叫他不要出门!”

  汽车备好,阮君烈出门,到周培府上去。周培住在城市另一边。当他赶到的时候,周培正在庭院里摘柿子。阮君烈来了以后,周培放下手里解闷的活计,把手擦gān净,请他进屋。

  阮君烈坐下,先吃他种的番茄,夸奖一番,又吃他自制的花生米。太太去世后,周培不得不自己照顾自己。闷得无聊,周培返璞归真。阮君烈对养植瓜果没兴趣,对采jú东篱下的生活也不向往,但是有求于周培,需要哄哄他。

  他们吃着东西,打开电视机,调到新闻频道。

  电视在播报中共的新闻,他们两个很感兴趣的看着。

  看了片刻,周培感叹说:“中共也不成了,信仰在衰败。”

  阮君烈点点头,评价道:“还是qiáng一些,我们还剩多少人?”

  周培回头,看着他。

  阮君烈说:“难道你觉得现在好?”

  周培忧愁地叹一口气。

  国民党退守台湾,经过大规模反共清洗,杀死一批人。党内斗争造成又一批人被软禁,被摈退。周培和阮君烈周围本来有些故jiāo朋友,如今熟悉的人寥寥可数。开党禁之后,形式更加复杂。他们都很不满意现状。

  周培寻求乐观jīng神,说:“等中共垮了,我们总有一点机会。”

  阮君烈瞥他一眼,说:“你哪来的乐观?就算中共突然垮台,我们也不见得有机会。还有你忘记了失败的教训?一个内部的对手垮掉,不见得你就有好结果!如果共产党垮了,我们也不成,中华之邦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