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千里_作者:香叶桃子(196)

2017-07-10 香叶桃子

  周培纠结地想着,吃一片番茄。

  阮君烈接着说:“我身体不行了,想见叶宾卿。你帮我想想办法。”

  周培惊呆了。

  阮君烈毫无预兆地抛出一个难题,棘手程度远超过徒手剥栗子。周培结结巴巴地说:“你……我知道你跟他关系好,我早跟你说他是共产党,你不信……”

  阮君烈把盘子挪开,对周培说:“你帮我瞒一瞒。”

  周培快要抓狂了,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我互为肱骨,在党内发声,维持‘三不政策’是我们的基本立足点,一旦你跟他来往就是自打耳光,自毁长城!你到底怎么回事?上次你见徐正恩已经不妥,让人说三道四。叶宾卿还不是普通的共产党……”

  阮君烈扫他一眼。

  周培反问:“有什么办法?你倒是帮我想想!我家亲戚也有共产党,我和他们划清敌我,心里难道一点不想念?你不要党德?”

  阮君烈正要开口,周培急忙说:“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彤生想想!多想想!”

  阮君烈坐在沙发上,yīn郁地看着他。

  周培宽慰道:“你忍一忍。”

  阮君烈不搭腔。

  周培劝说他:“你总要等等,等到一个恰当的时机。跟中共博弈需要耐心。”

  阮君烈不耐烦道:“你博弈你的,我又不去跟叶宾卿投降,怕什么?”

  周培只好说:“要体现气节,就不能见面。”

  阮君烈击掌:“好,我最赞成气节!忍rǔ不是气节,我建议开出海陆空军,先跟美军死战,不要等五百年后!把他们赶出中华海域,不再受人辖制!然后挥师北上,跟中共决一雌雄!”

  周培扶着额头,叹息道:“不能脱离现实……”

  阮君烈看他一眼,无qíng地说:“这就不是气节了,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能屈能伸。“周培万般无奈,表示难办。

  阮君烈发怒道:“我坚持了几十年,还不能证明自己?为了党国,我跟我亲哥哥只见过一面!我和宾卿四十年没见面!倒是常常同一些势利眼见面。他们是什么货色?鼠目寸光!配跟我讲话?不跟中共接触,其他什么人都能抱在一起,会显得有能耐?”

  周培安慰他,说:“你兄弟的事qíng,后来放行了。”

  阮君烈不快地说:“早就该同意的事qíng。金生帮中共做过什么?他不就是把自己的钱给穷人。这是我阮家的钱,他想给谁给谁!何况你我也赞成平均地权,不是跟共产党gān得一样?有些人家中良田万顷舍不得分,穷人饿死也不给!等把江山丢掉,到岛上来,他们就会分地了!”

  周培忙站起来,去掩他的嘴:“你少说两句。”

  阮君烈挥开他,不耐烦道:“中共搞土地革命,我们也想搞的。可惜党众富富贵贵的亲戚朋友太多,舍不得动刀,结果一些人受不了,跑出去当共产党,要给穷人谋生存。事qíng不就是这样?有什么不敢承认!”

  周培如临大敌:“千万谨言!你可不能左转……”

  阮君烈笑一声:“我不会出去说的,你急什么?我往哪里转?这些事是我能定的吗?你我不说,天下人又没变成傻子。蒋公就是第一个明白人,内战打起来,他立即发《辩证法》给我们看,只给高级军官看,你别说你忘了!还是你亲自发的!仔细想想,蒋公不就是要我们学习一下共产党的长处吗?”

  周培把手按在阮君烈身上,苦口婆心道:“子然!今天这些话你千万不能跟人说,影响很坏!旁人要骂你糊涂,不分党派亲疏!”

  阮君烈冷着脸,不讲话。

  周培找话来安慰他。

  阮君烈说:“我做过心脏手术,还能活几年?你为什么不替我想想?”

  周培无言以对,坐下来,低头削水果。

  削着削着,他的眼泪流下来。周培抹了一下泪,手上浮起筋脉,老态毕露。阮君烈不禁回想起周培年轻时的摸样。周培身穿军礼服,在会议上宣讲党务,慷慨激昂。这是多少年前的事qíng?五十年?六十年?

  事到如今,阮君烈感到自己像一柄陈旧而华贵的佩剑,意义大于用途。国民党祭祖的时候会把这柄佩剑取出来,象征xing地挥舞两下,立刻放回架子上。大家该吃吃、该喝喝,不会有人想仗剑而行,做天下第一的英主。周培像一卷古旧的经文,只有在祭祖的时候,子孙拿出来念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