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闻从心底萌生了一种异样的感qíng,对这个叫做钟来寿的少年,格外照应。
不是兄弟,也非朋友,更像是亲人般的依赖,恋人般的心系。
恋人……他每每想到这个词便不敢再想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禁忌而又猥琐的念头。几番挣扎,他暗暗决定把他当作周起一样,看他长大,平安一辈子。
珍藏的记事本第一次被写上了字,那是他在武昌的地址。
离开北平时十分郑重的送给了钟来寿,从此让他也带着自己对周起的期待活下去。
一年多以后,在与卢约理--一个逃亡中的烟糙富商的会面时,再次相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即使世人世人斜目不屑,那两个人已经心心念念的成为一对qíng侣。
堪比慈父的翁之运怎会看不出来,周闻目光中极力克制的波动。他适时的提点了他,让他知道他背负的是怎样的命运,他代替周起去选择的又是怎样的责任。
翁之运当然是对的,一旦因此有什么变故,他们可能失去卢约理手中大量的资源,也可能会让周闻自己的事业万劫不复。
而更多的是一个父亲,对儿子未来的热切期盼。
在翁之运心里,也一直忘不了,那个站在弟弟坟前,沉静的少年的身影。
列列的风chuī起整齐的衣襟。
gān涸的泪水。
苍凉的大地。
整整一天的时光。
第64章 茄丁面 2
没想到翁之运下葬的时候,周闻已经不能再站那么长时间了。
跪也跪不住,只好坐下来。
伤是旧伤,不过导致他现在走路也不十分便利的是最后那次,他一脚踢在一根挥过来的铁管子上。
托这个伤的福,那天晚上,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那么亲密的接近那个人,看他流着泪,跟自己说,“周大哥,对不起……”
周闻止住了回忆,用力拍开了酒坛的泥,抬手一扬,把半坛子酒都撒在翁之运和周起的坟上,剩下的一口气喝完。
灌的那么猛,以至于几乎全部的酒都扑到了脸上,顺着脖根浸透了里衣。一坛子酒就这么没了,他前半生的拘谨温和,此刻也仿佛都跟着消磨殆尽。
作为一个资源的提供者,敌对方早就想撬了这颗石子,但翁之运的走,纯粹是个意外。单单只是运货的时候遇了一帮一无所知的劫匪,在他的右腹打了个窟窿。虽然被人救了,但周闻赶到时,还是只见了他弥留的那短短一刻。
翁之运死前拉着他,心里惦念的那点事一口气说完,算是jiāo代了后事。
“我败光了家里的钱,没脸见列祖列宗,所以不想回乡,想葬在小起旁边。账上的那点钱,一部分理应还给卢先生,当初他不肯要,但咱们不能不给。剩下的,我也没一儿半女,身边只有你了,多了也没有,你都拿去。爱捐就捐了,想花就自个儿留着。”
说完他合了眼,从此不用再奔波劳顿。
连翁老师,父亲一般的亲人也走了,周闻便真真正正孤身一人。
1943年夏。
听闻德军在斯大林格勒战败,所有的消息都表明着,局势在向自己的一方倾斜。周闻周遭的人无不感到振奋,仿佛明天立即就能走上幸福的康庄大道一般。
周闻也不是不高兴,胜利当然是好事,他也恨不得第二天就可以一睁眼便不用再紧绷着那跟弦,满世界的笑脸,不用出生入死。他可以去小起面前,跟他说,盼望的日子就在眼前。
只是明知不能,难免会感到沮丧。
小暑这天是翁之运的忌日,清明顺道拜祭过的。因追一道qíng报,周闻没时间回乡,一直在苏浙一带往复。
刚好这天到了杭州,打理好事务,忽得了一小日闲,于是想到了去慈世堂看看。
慈世堂周遭不算繁华,过了那么些年,也不见怎么改变。磨得光滑的青石板,在背阳的树下砖fèng里面长出不少青苔,午间不少人都打盹睡觉,树上的知了吵的盖住了零星人的声音,恍然感觉到了世外。
再拐个弯就能看到慈世堂了,那个承载了他太多回忆的地方。周闻忽觉得紧张,屏住呼吸,停下脚步,掸了掸短袖衬衫上的浮灰,深深吸了口气迈出了脚步。
没想街角拐出个人,几乎是倒退着晃出来,与周闻撞了个满怀。
那是个十七八的少年,穿着件麻短褂,皮肤晒得黝黑,身形细长却还算结实。一身土,像是刚滚在地上爬起来,胳膊肘上还留着磕伤的瘀青。他边向后看边跑着,根本没留意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