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_作者:晓渠(39)

2017-06-24 晓渠

  不行,不行,不能让家人看到这样的自己,他会装不下去,会败露一切,不行,他不能因为自己的软弱不能自持,毁了尚文即将开始的新生活,不能!似乎为了躲开什么,仰恩拔腿跑开,远离这些蒙在鼓里的亲人,躲起来,可是,得躲到哪里?他盲目地行走,不顾行人古怪的目光,北平这么大,却找不到可以歇脚的地方吗?不知不觉地,走了两条街,来到一条胡同前,记得崇学跟他提过,他在这里有个小院,想清静的时候,会过来小住。仰恩以为大概这里也住着另外一个玉书吧?但旋即,他想起玉书跟崇学并不是那关系。管他呢!崇学是唯一的知qíng人,不怕他知道更多,于是下定决心,上前拍门,心里祈祷着,请你,请你在家好吗?别把我关在门外,别让我无处可去。

  象是回答他的问题一样,门,开了,露出崇学长着两条浓眉毛的脸,那照例不苟言笑,严肃而不容接近的脸,此刻在仰恩看来却是无比亲切。

  “我可以进去吗?我感觉不好,非常不好。”

  他只想迈进脚下的门槛,然后崇学关上身后的门,这样他就安全了,他走不动,也站不住,他急切想要卸下身上沉重的盔甲,洗去粘在皮肤上的伪装。

  屋子里很暖和。他看着面前放着的gān衣服,却没动。他的脑子不肯转动,神经控制不了麻木的肢体,可身边站着的这个魁梧高大的男人,他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一个问题也不问?他为什么可以毫不掩饰他对自己的冷漠?他为什么不能假装关怀?死一样的安静让仰恩心虚,那里似乎裂了道fèng儿,有东西正从那里钻出来。如同他不能拒绝父母的关怀,不能拒绝尚文的安排,他甚至不能拒绝那正如洪水一样涌进自己胸腔的悲怆,很快心和肺都给那软绵绵的侵略者挤到小小角落里,心跳得很艰难,更没有足够的空气补给到可怜的压扁的肺里。整个胸腔都给那股酸痛的充涨着,而且还在慢慢膨胀,膨胀……仰恩忽然跪到一边,他冲着地面gān呕着,他想把那些带给他痛苦的不明物吐出来,可他什么都没吃,什么也吐不出来。他疯一样地用手去抠喉咙,立刻听见身边的低呼,一双极有力的大手,扯住他的手臂,拉着他的身体离开地面。然而仰恩什么也顾不上,他感到胸口的疼痛就要炸开,炸得支离破碎。他依旧反shexing地gān呕,身体里的空气却越来越少,窒息,象正在勒紧的双手,卡着他的脖子,他用力抽回手,紧紧地抓在胸口,既然吐不出来,抓出来,在这里挖个dòng,把里面的罪魁祸首抓出来。他的神智是混乱的,身体被qiáng行压在chuáng上,他看见整个屋子都在旋转,屋顶好象没了,漫天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雨水,正朝着他打下来。打吧!浇吧!只要,把心跳还给我!……把空气还给我!!……把我的从前,我的美梦,求你,还给我!!他狠狠地咬着嘴唇,直到腥咸充斥着口腔,他还是没松开牙齿,他必须咬着嘴,才不会把那个名字喊出来,他不能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可是他的灵魂燃烧着,火焰跳跃着,灰烬飞扬着,呐喊,在他的身体的每一条血管里冲撞:“……把……尚文……还给我!!!”

  身体是滚烫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流出来,就给烤的gān涸。混乱象是脱缰的野马,在他的血液里沸腾着一样奔驰着。仰恩在chuáng上翻滚,似是承受着残酷折磨,只是他紧咬着嘴,半点呻吟也不肯泄露。最后模糊中,他感觉有人抱住了自己,那是个陌生的怀抱,不象母亲的那么温暖,不象尚文的那么深qíng,那人全身的肌ròu都僵硬着,硬硬地不舒服,却是带着命令的姿态,不容反抗。不仅如此,那怀抱大力得很,纵使仰恩再去挣扎,禁锢他的手臂却是纹丝不动,渐渐地他累了,眼前朦胧的影子终于给一片白茫茫代替,身上心里的痛苦蒸发一样地消失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仰恩觉得嗓子象着火一样,嘴唇也肿了。他起chuáng走到外间,看见崇学正坐在桌前吃早饭。见他犹豫着走出来,轻松地说了声:“烧退了?过来吃饭吧!”

  边说边拿起旁边闲置的碗给他盛稀饭。

  “我自己来。”一边坐在崇学的对面,“我昨天晚上发烧了?”

  “嗯,一进门就晕了。平时挺乖的人,生病的时候很能折腾啊!差点让我应付不过来。”

  仰恩的脸“腾”地红起来了,小声说了“对不起”,便低头扒饭,不吱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