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忘了忘记你_作者:未名苏苏(98)

2017-04-23 未名苏苏

  她依稀听到母亲低声抽泣,继父无力地安慰。隔着房门,她听不清楚,只捕捉到母亲绝望而黯淡的话音:“是我不好……我恨我自己……没有管好她……”

  第二天,母亲和苏扬没有和解,只有继父在中间调和。冷战到了第三天,继父找苏扬谈,长久以来母亲一直压抑不快,他打算陪母亲出国旅游,让她散散心。苏扬点头说好。继父又说,将要离开两周,其间会请专业保姆来家中照料,大可放心。他又说,打算去南美,那里正是初秋,气候宜人,母亲从未到过南半球。

  是啊,去看看世界吧,把这里的不愉快都忘掉吧,苏扬说。

  把我这个不孝女也忘掉吧。这是她在心里说的。

  直到离开前,母亲和苏扬也没有说过话。在内心,苏扬是多么希望得到母亲的谅解,与母亲和好,但她太倔qiáng,不愿先开口。想必母亲也是一样。

  几天后,突然有份快件送抵家中,来自英国,发件人是拜伦。

  苏扬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封短信,还有另一个信封。短信出自拜伦之手,讲了这样一件事:chūn天苏扬回上海后,麦康纳太太曾找到这个住址,把一封寄到他们家的信拿过来。当时德国姑娘收下了信。但她专注学业,竟把此事忘了。时隔两月,方才想起。她知拜伦与苏扬有些私jiāo,便托拜伦转送这封迟到的信,以及她的歉意。

  苏扬看着这封信中信。浅huáng色信封,收件地址是中规中矩的大写英文字母。写信的人并未在信封上落款。她看着信封,一时竟不敢动,只因心怀隐隐希望,又极怕那希望落空。呆了几秒后,她拿起拆信刀,翻过信封。一枚青蛙图案的邮票映入眼帘,倒着贴在信封一角。邮票上,投寄戳脏成一片,模糊不清。但若细看,仍可从油墨中依稀辨别出CostaRica(哥斯达黎加)的字样。她的心一下子被什么东西揪住,喉咙紧得几乎不能呼吸。她控制qíng绪,试图冷静下来。很有可能,这封信只是个漂亮的水果罐头,外头看着还是好的,其实已经过期腐烂,无法食用。

  她用刀小心翼翼地裁开信封边缘,取出信纸铺开,熟悉的字迹瞬时呈现在眼前。几乎一字未读,她已然泪如泉涌,真的是他。

  苏扬:

  在英国可好?一直想给你写信,只是工作太忙,又不想糙糙落笔。

  我现今在哥斯达黎加工作,原谅我没有提前告诉你。其实当初我在上海休假一周,就已得知要被派到中美洲。在你飞往英国后,我也很快买了机票到巴黎,而后在墨西哥城转机,马不停蹄地赶到这里。

  原谅我当时没有告诉你,因为怕你难过,也怕你担心。离别已很伤人,你还有你的学业和生活要应付,我不想让你徒增忧愁。你是多么多愁善感的人啊。现在,想必你在英国也已适应,学业亦步上正轨,所以我写这封信告诉你我的近况,让你放心,也让你勿要牵挂。

  这几个月来,我在中美洲各国奔波,负责公司办事处的管理工作。昨日刚从巴拿马回来,那里的业务要扩展。现在这里有十多个国家的事qíng需要我来管理,业务范畴广泛,需要建流程,建制度。每日事务繁忙,工作qiáng度巨大。又因要同国内联系,时常半夜工作,黑白颠倒。但我喜欢这样的生活,喜欢略微透支生命的状态。

  其实,自从决定放弃仕途,离开北京,我就已想好要过这样的生活。我不需要安稳,也不在乎丰衣足食。生命本就是一场放逐和流làng,只是大部分人都将自己jiāo予世俗,用别人和社会既定的标准牵绊自己。生命很短暂,我听从内心的声音,从不后悔。当初公司派我出国,我没有丝毫犹豫,即便我清楚这将是一项辛苦而危险的工作。很多人不愿意做,偏偏我求之不得。

  昨日偶然看到一个电影片段,讲的是有个巫师能看到所有人的死亡,包括时间、地点、方式。每个人都害怕得知确凿的未来,他们宁可活在懵懂和未知中,等待死亡某日突然降临。我想,若真有这样的巫师,我必会去询问,得知自己将何时死去,如何死去。以此我可以获知,在那之前我不会死,于是我什么都敢做了。行在路上,卸下恐惧,脚步便轻松得多,前途亦宽广得多。

  好了,你无须担心,哥斯达黎加是中美洲治安最好的国家,最大的危险也不过是每天几次的地震,我早已习惯。圣何塞是一座山上之城,海拔一千多米,气温适宜,但紫外线较qiáng。我现在晒得很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