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故地重游,触景生qíng,而对于头儿来说,这显然是种煎熬,不到三日,她便落荒而逃,眼底再容不下曾装过美好过往的北京。
可我舍不得早回,考大学时未圆这个皇城梦,一直耿耿于怀,现今怎么也得过足瘾再说,于是一人留下,两日不闻窗外事的,天天流连迷失在紫禁城里。
直到卫衡打来电话说杭州的大雪已经厚过小区石凳了,我还站在皇城底下,眯眼看青天白日,车水龙马。
“蒙谁呢?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你也敢说谎,”我笑着反驳,以为他又来骗我回去。
再说了,这边阳光灿烂着呢,杭州怎会白雪皑皑,冰冻三尺。
卫衡对我漠不关心家乡的水深火热表示了qiáng烈的谴责与不满,并威呵我说再不回家,就等着在北京胡同巷口与卖油条的大爷一起过年吧。
我半信半疑打开宾馆电视,才发现新闻联播醒目的播着雪灾专题——长江以南的半个中国,彻底遭遇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雪,已有部分严重地区封锁jiāo通。看来任何东西,过了度便是灾,其实爱也一样。
不过我并没有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焦虑,江浙地区,飞机不还来回飞着么。又悠悠晃了两天,将此行的战利品打包快递,这才告别京城,回程。
启航时很正常,天气晴朗,云层稀薄。靠窗位置,能看见外头成片的云海,气势磅礴壮观,不过久了也难免单调。
直到再次望去,云层已然是另一番模样,厚重低沉的铅灰色覆盖了半边天,隐约带着萧条之色。
时间已过了一小时五十分,应该快降落了。
正想着,空姐传来坏消息——因雪灾,导致延误航班的飞机过多,停机坪满满当当的没有空位,无法降落。
哦卫衡,该说你是先知呢还是乌鸦。
飞机徘徊许久,最终机返,在江苏一机场预先降落,大约三小时后再登机。
我并未过多担心,进了大厅。
候机室内人头涌动,旅客急躁不安居多,工作人员神色漠然的维持秩序,人声沸腾,拥挤的倒像是火车站,公告牌一字溜的红,很多人只拿着报纸坐在大厅间,有种大难到来的忙乱与无序感。
我找了相对人少处,刚开手机,卫衡的电话便接了进来,我三言两语说了自己的处境。
“你还真会挑日子回——趁着运气,顺便去买张彩票。”不出所料,他开始揶揄。
“……你不是说我漠不关心嘛,这下好了,我直接深入一线体验了。”
他笑了笑,思忖片刻:“也不知要等多久,这样——不如我过来接你回家。”
“别,可别阻止我体验生活,再说机场都这样了,高速路段能好到哪里去。”
“只是没空位降机,又不是封机场,路段好不好,我比你清楚,”他说,声音松松垮垮,“我有朋友刚开车送媳妇回了南京。”
“算了,真不用,最多等个几小时,再说了,年底医院肯定忙——哎,我说你是不是想趁机罢工开溜啊?”
卫衡又笑,我似乎都看见他的那排白牙了。
“好吧,那你先等等,要还不行,我找那边的朋友去接你。”
我应声说好,刚挂电话,老爸又打过来,语气焦躁,我尽量轻描淡写,好说歹说才安抚了他。
去书店消磨时间,很快就打发了两个多小时,我正准备出去看看qíng况,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对——对不起,不好意思撞到您了。”
“没事,麻烦帮我捡下包,谢谢。”这声音耳熟极了。
我闻声回头。
轮椅上那人的背影很眼熟,我止住心底的不安,慢慢走上前。
都说近乡qíng怯,果然如此,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有些不安。
“范阿姨……”
轮椅上的妇人似乎一滞,遂抬头仔细将我打量一遍,眉头渐渐蹙起:“你是——简浅?”
我点点头,有许多话想要说,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哦,多年没见,差点认不出了。”
我正想说些什么,她忽然挥了挥手,神色极是疲惫:“简浅,不好意思,我有些不舒服,先走了。”
说完她便顾自推着轮椅出去,没有再多寒暄,我像被人泼了头冷水,愣在原地。范阿姨为何要靠轮椅,得了什么病,这几年过得好不好,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许多问题,都被她的疏离与冷淡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