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仔细细的看着我,从头到脚,从脚到头。
“转个身。”
我依言转个了身。
“很好,”他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那么好看,“原来你真的没事。”
“这家伙一直以为我们骗他,醒来便嚷着要见你。”阿雷朝我挤眉弄眼。
我顿时觉得眼底一酸,忙转过脸。这个傻子,天下最大的傻子一号。
宗晨的下巴,冒出了点点胡茬,眼睛清亮,如夏天午后的大海,深邃清澈,饱含着太多qíng绪。
“爸妈,你们也累了,先出去休息吧,我想——单独和简浅谈谈。”
范阿姨深深的望了我一眼,便招呼着大家出去了,而章源源,自卫衡进来那刻,视线便再也没离开过他。
卫衡上前握了握我的手,也没再说什么,走了。
病房里静悄悄的,被风chuī起的帘子轻抚墙面,带起微微花香,漾在鼻尖,温和而清慡。
我与他,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不敢再走近。他说,浅浅你过来,声音沉淀着疲惫与无力。
我还是没动,忽然有些不敢靠近,怕一碰,一说话,不过又是场美好的梦。
宗晨试图撑起身,似乎被伤口扯到了,皱了皱眉。
“你别动!”我慌了,跑过去,“别动,别动——”
“你只会说这两个字?”他靠着chuáng沿,少见的开起玩笑,说话有些费力。
我愣愣的站着,看着眼前的他,只觉得眼底发凉,什么话也说不出。
宗晨一时也沉默下来,门外的脚步与喧哗渐去渐远,四下寂静,我们相顾无言。
许久,我低着头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宗晨费力的开口,声音疲倦,略带嘶哑:“简浅,那与你无关,这只是个意外。”
这一句,几乎再次bī出我的泪。不,我要对不起的不仅仅是这个,很多的对不起——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关于我们的从前与现在,却发现最终能说的只有对不起。
我默默的看着他,勉qiáng笑了笑。
他很认真的看着我,轻轻的伸出左手,许久,才落到我发间——“别哭了,我们都没事。”
我摸了摸脸颊,慌忙拭去泪——“谁哭了,我高兴的。”可越拭泪却越多,大滴大滴的掉,像打开的水龙头,停不下。
宗晨默默的递过一盒纸巾,什么都没说。
直到护士听到响声开门责怪:“别哭了,影响病人qíng绪。”
“没事,”他笑,“看一只熊猫哭心qíng挺好的——还是有着兔子眼的熊猫。”
护士看了我一样,也笑了——“注意点啊。”
我拼命止住泪,沉浸在悲伤的qíng绪中,一时没明白过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泣着问:“什——什么——兔子熊猫的。”
“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宗晨笑着,带着几丝心疼,“你都几天没好好睡觉了,黑眼圈比熊猫海严重。”
“睡觉?——我能睡着吗——你现在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知不知道昏迷了几天?知不知道当时有多骇人,你满身的血——知不知道,知不知道……这几天我是怎么过来的——我告诉你宗晨,学雷锋不是这么学的,搭上自己的命,那是傻子!”
“以后——再也不要做这种傻事了,行不行?”
宗晨收回了左手,沉默。
许久,他才淡淡开口:“简浅,我累了。”
我起身,说,那好好休息,晚上再来看你。
走到门口,背后传来他的声音,轻柔却有力——
“简浅,那并不是一件傻事,若没救你……我会后悔一辈子。”
我再也挪不动脚步,忽然觉得,就算现在死了也无所谓——至少这一生里,我一直活在宗晨的心上。
鲁迅说,人若没活在人的心上,那便是死了。他形容人活的价值,而我俗气的,用来衡量爱人的心。
那一刻,我几乎想马上转身扑到他的怀里,再也不离开,再也不走。
可我只是飞快的推门离开,怕下一刻,又做出什么傻事来。
我觉得筋疲力尽,短短的几天,却用尽了大半生,如不断膨胀的气球,而宗晨的那句话,便是根尖锐细长的针,轻轻一戳,便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