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搁浅_作者:那焉(76)

2017-04-20 那焉

  天色yīn霾,轮廓模糊的铅灰色云层,将整个天空压得很低。

  回到酒店,卫衡站在门口,抽烟,地上放着他的行李包。

  “卫衡。”我叫他。

  他静静的看着我,一言未发,直到那烟吸完,灭了烟头,才开口:“你是跟我走,还是继续呆在这里。”

  我沉默半晌,拿起地上的行李包,递给他:“你先回去吧,我——不走。”

  卫衡的脸色白了几分,却仍旧是笑,缓缓接过包,他弹了弹我的额头,什么话也没说,走了。

  其实很多很多的时候,我都在想,若一开始,我遇到的便是卫衡,也许会幸福的多,或者说现在我能忘记宗晨,和他一起,那也会很幸福——卫衡知道我的一切,知道我的心脏我的身体,甚至还有那段乌龙似的小cha曲。

  可事到如今,我放不下宗晨,至少现在。

  我昏昏沉沉的在房间睡了一天,所幸再没噩梦。醒来时已是七点多,我愣愣的拨弄着手机,心里矛盾着要不要去看宗晨。

  最终还是抵不住,换了衣服,又稍稍收拾自己,看起来jīng神气些才出门。

  病房里只有宗晨一人。

  chuáng头的白炽灯微微调亮,衬的他皮肤更白,泛着几丝病态的血色。他带了眼镜,正翻着书。

  “宗晨。”我叫他,略有不安的问,“范阿姨呢?”

  “她折腾一天,累的睡着了,”他微眯着眼,似乎看出了我的局促,“怎么跟做贼似的。”

  我没理他,拿出水果篮,——“想吃什么,我给你剥。”

  他笑笑,放下书,说:“刚吃了东西,不如,你给我念段书。”

  我走过去——《倾城之恋》,笑话他:“看不出,你竟然喜欢张爱玲的书。”

  “我妈怕我无聊,从隔壁房借的,不过还挺好看——就是太细腻了。”

  我搬了凳子到一边,翻开书,从头开始念起。

  时间静悄悄的在流逝。

  微光浮游,尘埃在白炽灯下清晰再现,如某个电影场景,空气里弥漫着医院特有的味道,宗晨闭着眼靠在chuáng头,慵懒倦怠。

  “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都市倾覆了。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着,跟着是惊天动地的大改革……流苏并不觉得她在历史上的地位有什么微妙之点。她只是笑盈盈地站起身来,将蚊烟香盘踢到桌子底下去……”

  低柔轻缓的声音漾在空旷的病房,窗外的夜色bī近,似乎只剩下这小半块地方未被吞没,我翻完最后几页薄huáng的纸张,轻呼口气,纸张窸窣的声音,带着剧终的苍凉与惆怅。

  “宗晨……”我轻声叫他。他睡着了——只有安静沉稳的呼吸声。

  我开了chuáng头的另一盏灯,将书合上放好,静静的看他。

  暖huáng的灯,衬着宗晨的脸,安静极了,像是一幅油画。

  我轻抚着他身上的伤,一处两处三处,温热的气息通过指尖直达心底某处,我却觉得那伤口是尖锐的刺,狠狠刺进眼,却逃不得。

  我小心撩开他的病服,那道伤疤覆着前胸,如栖息树身的昆虫,若gān年后,成为琥珀一样的存在,埋藏了他的惨烈我的无知。

  一直想知道的关于这道伤疤的过去,忽然变得不重要了。不再想知道为什么,怎么会,如何发生的——那些过去变得不再重要,错过多年,已经是赶不上的车,开走了便是开走了。

  宗晨忽地微微一动,眉头轻皱,我轻轻的关上灯,准备走。

  于是这最后一处亮光的地方,也被夜色吞没,只剩窗外微弱光线,投she地板,影影绰绰。

  我想起刚刚念完的那个苍凉传奇,觉得月色也无端生出几分怅然来。

  宗晨你说,我们是不是真的只能各奔天涯,两不相见了?

  我弯身,就着黑暗的触角,与他轻柔道别,蜻蜓点水的一吻,

  “晚安。”起身要离开,脖子却被一双手臂环住,温热的唇带着cháo湿柔软的气息,带我跌入一个梦——不知是我的还是他的。

  碾转缠绵,他略带蛮横的,似乎这么久以来所有的爱恨都于此刻爆发了,我昏头转向,不知所以,这份浓郁qiáng烈的qíng绪让人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