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舒放下塑料袋,进厨房,拿起大铁锅,接了满满一锅水放到煤气炉上。
转动开关,暗蓝色火苗燃起。
攀舒定定看着火苗,炉火刺目,眼睛先是涩疼,接着,眼泪直流。
洗澡时,烫伤的大腿淋到热水更疼,攀舒麻木地,像搓着不是自己身上的ròu的物件搓洗。
平房低而矮,冬天冰冷,夏天湿热,蚊子成群结队,嗡嗡叫着。
攀舒胡乱抹了抹郑谷雨硬塞进她包里的烫伤膏,钻进蚊帐,把蚊帐摆压进凉席底下,左右上下察看,拍死了不知什么时候钻进帐子里的两只蚊子,转开了chuáng尾角落里的电风扇,倒了下去。
迷迷糊糊入睡了,攀舒又做噩梦。
梦里,她拍着姜淳渊的房门,那扇不锈钢门开了,她欣喜地喊淳渊哥哥,姜淳渊面无表qíng看了她一眼,霎地关上房门。攀舒大哭,嘶声喊:“淳渊哥哥,我爸妈不要我了,我只有你了,你别丢下我不管。”
攀舒醒来时,摸一把脸,湿漉漉都是泪水。
她起身,抱膝,把头埋到膝盖上,在漆黑的空间里静静坐着,一动也不动,唯恐发出一点声响,bào露了心底深处的惊惶和无助。
许久,手机闹钟响,攀舒飞快地跳下chuáng。
八十年代初期建的房子,大门进来是约两平方的天井,左侧厨房,右侧厕所,再往里,两间平房。
年久失修,西侧那间日出时满室阳光,下雨雨水直淌,攀舒住东侧房间,墙体斑驳,大块大块的墙灰滑落,深灰色水泥地面,一到雨天就泛cháo,厨房里还是土灶,攀舒自己买的煤气灶。
房子差qiáng人意,唯一的好处是房租便宜,一个月只要三百块。
单独租一套一居公寓,一个月得一千多,跟人合租套房一个月最低的也要五六百。
攀舒下了一碗面,飞快地吃完,洗好碗,进房间,头发梳拢到脑后,黑色橡皮绳扎好,换了一件白色针织衫,一条深蓝色牛仔裤,出门。
门外没人,大门一侧一堆烟蒂,攀舒瞥了一眼,面无表qíng锁好门,快步走。
太阳透过云层染红了天空,行人车辆匆匆,喧嚣热闹的一天又开始了。
攀舒在中恒的广告部上班,工作是文案策划。
中恒的福利很好,招聘条件极高,攀舒能进中恒工作,机会得来有些戏剧xing。
当时中恒在本城为一个楼盘做宣传,在楼盘前举行少年儿童书画赛,场面盛大,获奖者最少的有一千元奖金,攀舒为了得到奖金,腼着脸进了作画现场。
她那时无家可归,到处流làng,担惊受怕压抑痛苦,不到十八岁,却像一个暮年老妇,脸色枯huáng,极瘦,皮包着骨,书画赛的负责人是中恒广告部的总监陆宏,见她憔悴láng狈,生了恻隐之心,没有撵她,放水让她参加。
攀舒是成年人,跟着姜淳渊学画七年,作品在一班孩子里自然是极好的,比赛结果,陆宏没让她得奖,而是给了她一个工作,把她招进中恒的广告部。
其时攀舒只有高中毕业文凭,广告部同事闲言碎语,说她是爬陆宏的chuáng进的中恒,后来攀舒自考了成人大学,文凭虽还不合格,却不至于太差,工作中勤勤恳恳任劳任怨,陆宏在人前又从来不特别关照她,流言才淡了下去。
第3章 chapter3
攀舒进办公室,敏感地发现气氛有些怪异。
大家似乎很紧张,又似乎很兴奋,压低嗓子,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攀舒在办公桌前坐下,坐在一旁的同事曲云婷蹬动椅子,朝她凑过来,笑道:“今天大家都来得很早,只有你还这么悠哉。”
“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吗?”攀舒问,打开电脑,收拾桌面。
“小老板今天来上班,陆总监昨天宣布的时候你没注意听?”曲云婷惊奇。
攀舒知道。
“听到了,高层上午开碰头会,晚上所有职员聚餐,离晚上吃饭还早着,不急。”
“你啊!”曲云婷连连摇头,压低声音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老的跟小的喜欢的肯定不一样,说不定会大换血,大家都怕失业呢。”
只要陆宏不走,她就不会丢了中恒的工作,如果陆宏走了,肯定会带着她一起跳槽,攀舒不担心失业。
“昨晚公司的官网放了小老板的照片上去,据说,小老板未婚,今年刚三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