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诉小柔文昭别墅的地址,让她送过来。小柔到了以后,见他一个人在喝闷酒,劝了他几句就想走,是他醉醺醺地拉住了她,本来只想留下她陪着说说话,可小柔误会他别有所图,反抗起来。撕扯中,小柔踩到一个酒瓶,没站稳,从二楼楼梯的围栏那里翻了下去……然后,满地都是血。
“她摔下去的时候,当时就死了吗?”我问。
跟我隔着一道有机玻璃的男人再次露出惊讶的眼神,不只是他,这样的镇定连我自己都感到害怕。
从开始到现在,他说的每一个字在我脑海里都没有真实感,我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心中没有悲伤和疼痛,只有凄惶和麻木。
或许时至今日,愤怒也好,仇恨也好,早已经失去了意义,我只想要一个答案。
“她一动不动,嘴,鼻子,还有耳朵都流了血,应该是没有呼吸了……”
“你有没有救她?”
“小夏,我当时很乱……”
“一个跟你朝夕相处了两个月的人死在眼前,是人都会乱。可是你不一样,你当时很冷静。小柔只给你做了两个月的助理,你或许不知道,她从来不喝酒。你们既然对警察说,她是喝醉后把自己摔死的,她胃里就一定要有酒,你们的假证词才能成立。可是一个死人怎么会喝酒?为了圆谎,她胃里的酒应该是你们用导管灌进去的。我现在只想知道,做这件事的人是谁?你,还是他?”
他看着我,眼神好像看着一个今天才认识的陌生人。
我又问了一遍:“你,还是他?”
凌靖的嘴唇动了动,“是我,这些都是我做的,跟文昭无关。在他回来之前,这些我都做好了,证词我也替他编好了。”
我一声不响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其实没怎么变,还是那个样子——君子端方,安然静好,看守所宽大的马甲穿在他身上,居然也像礼服一样妥帖。
这是一个能把任何衣服都穿得像礼服一样的男人,也可以在任何环境下都处之泰然。所以即便杀了人,手上沾着一个无辜女孩子的鲜血,也可以对着死者的家人侃侃而谈。
可是,他怎么做得到?
“我相信你说的,这种事文昭做不出来,他没那种心思。凌靖,你曾经问过我,跟文昭相比,你到底差在哪儿?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想问你,你觉得对一个男人来说,除了生命之外,最重要的是什么?”
他没有说话。
我说:“是胸怀和尊严。你那次带我上山,文昭以为我跟你跑了。可是他只会告诉自己,我离开他是因为我遇到了更好的男人,到更美的地方,去看更美的风景。他看着我离开,又用自己的尊严向另外一个男人求qíng,让他放我一条生路。如果是你,对于一个背叛你的女人,你会怎么做?”
他握着电话,嘴唇动了动,可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你会看着我死,是不是?你跟文昭最大的不同是,文昭只会让他自己难受。可是你呢?你要是不高兴,你会让所有人跟着你一起不高兴。谁要是对不起你,你就让她jī犬不宁。凌靖,你就是这种人。”
“小夏……”
“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让我知道,我妹妹的确不是你们口中那个玩弄别人感qíng的女孩,她是无辜枉死的。我曾经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会因为你做过的那些事而不快乐。也曾经以为,在我余下的生命中,如果我还有噩梦,那噩梦里一定有你。起初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么对我。现在我懂了,你之所以做那些事,就是想看到我不快乐。你这个人太自负,又输不起,你觉得我心里没有你,你宁肯在我心上撕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也要把自己塞进去。从开始到现在,你做了这么多,现在我想问一句,凌靖,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我的语气很轻,从头到尾都很轻,似乎在述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平常小事。他看着我不出声,所以我得不到那个答案。
我向前探了探身子,因为我希望他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这个世界除了男女之qíng,还有很多值得我们去珍惜的感qíng,人不是只为了爱而活着。你辜负了我的信任,辜负了我们所有人的信任。你有没有想过,小柔在临死前的那一刻,多希望你可以救救她?你让一个曾经那么信任你的女孩,死得那么绝望。这个地方对别人来说是一个牢笼,可是对你来说又是什么?我不知道法律是不是真的能制裁你,但在我心里……你已经死了。我不再关心你最后会有什么结果,因为如今的你,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