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云在_作者:林擒年(160)

2016-03-31 林擒年

从今而后,山河别属,家国故园只能向梦里去寻了。

第83章 皇帝出手

隆佑十四年六月三十,陆骁降周。正是这个陆骁,后来为周武帝dàng平了西域,当时降了周朝的梁、蜀二朝的兵士,在dàng平西域的战事中也死得差不多了。陶元侃评述陆骁降周旧事时,说的不是忠或不忠的事,而是把笔墨落在了周朝皇帝深不见底的心机上——梁蜀二朝的降兵降将加起来有将近七十万人,比周朝总兵力还多出三十万,这么庞大的一群人若是有个什么“万一”,不好弹压啊。但天下初定,当务之急是安抚,不宜再大开杀戒,杀又不好杀,留又不能留,怎么办?就让这些人分开来,一边西出dàng平西域,另一边北上杀灭经常扰边的胡戎,平四海,定八荒,开疆拓土,有功的照样封赏,有才的照样重用,但都只用在边事上,这些旧朝的将官们从来走不进周朝的权力中心。
对此,陶元侃看得太明白了,他在周武帝本纪上这么写道:“帝心似海深,见不到底。比天高,捉不到头。比地厚,探不到尾。比纸薄,掂不出分量。”。
陶元侃一定想不到,这个“心深似海,qíng薄如纸”的周朝帝王,其实qíng深,深qíng也能及海,只是不爱说。
蜀朝天子降周之后,天下大局已定,周朝帝王立马决定亲赴蜀地劳军。这么心急火燎地奔蜀地,当然是为了他那宝贝师弟。尤其是听说师弟又玩命去了之后,皇帝寝食难安,就想到了地方好好看一眼那既狠心又不省心的师弟。他让吕相坐镇朝堂,吕相当时是支吾的,没明摆了说遵旨,也没说其他的。老流氓模棱两可的态度全是因为他那“要坏事儿”的预感,他总觉得皇帝这回去了不能gān啥好事,一定憋着啥不能见光的主意!他要不跟过去拦这么一下子,万一真坏了事儿,那可怎么好!
然后老流氓挑了个时节,嬉皮笑脸地对皇帝说:“陛下,臣也想故地重游,嘿嘿……这个,能带了臣一道去么?”
皇帝扫他一眼,慢慢说道:“你去了,谁看家?”
“……”敢qíng他还兼做看门狗哇!“陛下,您看张晏然怎么样?左相的位子空悬了好几年了,臣也有年纪了,江山社稷死沉死沉的,是不是该弄个人上来为咱这老牛马分担一下子?”
老流氓嘴皮子溜飕,说话做事分寸把握得相当好,也没想着一下能成,一下不成他还会多来几下,说得多了,皇帝那边自然会经心。这不,最后还是如愿了,收拾了包袱卷儿颠颠跟在皇帝屁股后边故地重游去也。
皇帝能白白让他跟了去么?想也知道不可能!入蜀之后,繁文缛节全部丢给他做,杂事烦事jī毛事全部扔给他料理,皇帝自己呢,悠悠闲闲摽在主帐内,守着他那丛窝边糙,蹭蹭、摸摸,亲亲暂时摊不上,但嘴巴上揩点儿油水还是要得的!
老流氓识时务,没大事儿绝不往主帐那头去,但是逢到有大事儿,那就得硬着头皮求见。这天有了大事儿,求见了,奏报完了,他想退,皇帝咳嗽一声,眼角余光扫了他一下子,他那脚就给锁住了,百无聊赖地缩回原地听师兄弟俩完全不在一个板眼上的对话。
师弟说:“陛下,这是黑河口的地形图……”。
师兄说:“叫我墨阳……”。
师弟的长篇大论刚起头,还没来得及铺展就被这飞来一句拦腰截断,登时一愣,心里头寻思——师兄今天这是怎么了?
“黑河口最深处不过十丈,地底淤泥深厚,若是在此处布上铁索铸成的挡网……”师弟心里寻思,嘴上不停,争取长话短说。
然而师兄走神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老流氓坐在下首,看着皇帝用眼神深沉含蓄地调戏这撮“窝边糙”,没看几眼,牙齿先酸倒了,接着又苏倒了半边身子,他由始至终没有弃掉跑路的念头,刚壮了壮胆子、清了清嗓子,皇帝那儿一记眼刀飞过来,意思很明白,也很露骨——敢不老实呆着给老子打掩护,一会儿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老流氓一凛,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泥乎了,挂在椅子上垂头丧气,心底叨咕着车轱辘话:“我啥也没瞧见……我啥也没听见……我啥也没瞧见……我啥也没听见……”
没瞧见和没听见都是自欺欺人,皇帝那些没脸没皮的话一字一句往他耳道钻,听得他好想死出去一会儿再死回来。然而还是不能死出去,只能活着在这儿熬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