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何敬真头也不抬,出口就是六亲不认的决绝。
“怎么,还想寻死不成?”巫神面目平静,bào怒都蓄在眸子里。
何敬真没有寻死的意思,他只是在赌,赌巫神愿意看他从崖上坠死,还是放他从神山下去寻一条活路。
“我叫你让开!”他得苦苦支撑才能不让身上的伤和心上的伤不合时宜地迸裂。
“让不让?!”他朝背后摸去,摸出一根羽箭,不是平日里用来闲练的小玩意,是沈飞白专门为他定造的jīng铁箭,一箭出去可以穿透五层重甲。他一引弓,人海便汹涌起来,不知从哪冒出这么些侍巫,将巫神和他层层隔开。他把箭校准,直指巫神眉心,一臂扯满,定在那里,意思很明白:该偿的昨夜已经偿了,到了今日,要么你死要么我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巫神不只寸步不退,还一挥手让隔着他们的人墙散到一边。
“来啊,she啊,这条命送你,拿去吧!”他早就看透何敬真心内翻毛起卷的心思:不爱也不恨。有眷恋,是对自幼残缺的温qíng的牵念,说白了,就是濡慕之qíng而已,勉qiáng凑做亲qíng。就算有恨也不到要他命的地步,顶多是“怨”,怨他让他们不父不子,不兄不弟,怨他把少时所有的信赖托付一齐敲碎,硬换上一副沾满了yùqíng的“呵护”与“疼宠”。他想要一刀两断,万万没想到这qíng是水,一刀断不了,水流依旧,除了拿自己去赌还能如何?若他不认这赌局,难道他还真取他一条命?!
两边就这么僵持着,巫神成竹在胸,一步步不慌不忙。他们之间的距离越缩越小,这么近,一箭过来必死无疑。
何敬真额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引弓的时间长了,于弓于人都是要命的消耗。
巫神并不打算像往常那样搭个台阶让他下,这回他狠狠踩了他底线,再是呵护疼宠都不能纵下这样坏毛病。他一边消灭他们之间的距离,一边扯开自己衣襟:“朝这儿she,she眉心说不定死不了呢,一箭穿心才能永绝后患!”
他要真能一箭she过来,人死灯灭也就了结了,省得他成天吊着一份龌蹉心思,患得患失,半死不活!
bī得太紧了—— 一副胸膛直抵箭尖,无视他一直打抖的手,越聚越多的汗,越咬越紧的唇。
一箭终于破空,侍巫们心内一通惨叫,却见那箭从巫神肩膀上擦过去,连皮都没蹭破一块,就那么空着飞了一程,没入巫神身后几十丈开外的一座石雕内,整枝箭只余一尾羽在外头——别看人不壮实,这膀子蛮力可真够瞧的!
所有人都把心往回塞,一口憋了好久的气慢慢吐出来,刚要松弛,何敬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撞向虚列的人墙,一头撞倒一名侍巫,整个人“悠”起来,箭一般扎下献神台。这个猛不防是真没防备,连有着魔xing直觉的巫神都只来得及捉住他一边衣角。衣衫旧了,衣角更是绽了无数次线,补都补不好的脆软,哪里撑得住一个人?就这么一瞬,他从他手里失落了。
巫神想也不想就追下去,伤心bào怒着恼都及不上此刻惊惶。多年前为救回这团小ròu,他一路从镇上磕回寨子里,额上的疤还留着,磨灭不了的qíng份即便变了质,成了藏污纳垢见不得人的yùqíng,可打从根底上说不也是一份深可及海的qíng爱么?就这么容不下、铁了心要把它和他连根除去?!
他安抚好伤心bào怒着恼惊惶,把自己一直往下压,没费多久就追上了何敬真——扎下来的时候头撞在了一块石头上,昏过去了,捞上来整个人乖顺得很,就这么听任他把他揽紧了,上溯回献神台。
一般而言,凡人碰上“心头ròu”这么闹一手,马上就怕了,起码也得蛰伏一段时日,待风平làng静再缓缓图以后。巫神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当晚何敬真一醒他就纠缠上来,发了狠要把这“熟饭”熬烂。一番徒劳的挣扎缠斗之后,何敬真成了齑粉的心彻底收不回去了,要么和这巫神一起藏污纳垢,要么抵死不认,任他如何“熬煮”,哪怕身子熟透了心也绝不认账。
巫神的“求不得苦”落入了绝地,多么淋漓通透的欢好都摆脱不掉一厢qíng愿的苦处。又不甘心就这么“苦”下去,回过头来还是痴缠。用了酒、用了药,甚至用了蛊,身子熬熟了便风流婉转、销/魂不堪,心却渐行渐远。两边只在夜晚碰面,碰了面除了“食/色”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苦透了。
自从知道心头ròu存心要逃,巫神的看守便紧了,神坛议事撤了,改在正殿议事,人间天上的大事烦事难事都要在把心头ròu看牢之后,才能匀出心思去打理。守了一年有余,还以为心头ròu肯认下这层混乱不堪的关系了,不肯认也该认命了,怕拘坏了他,就放他出去在附近随意逛,做什么都行,只别想着跑,跑是跑不掉的,望他早日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