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皇帝看的比吕相清楚。皇帝与这群人jiāo道久了,从小到大,见的就是这些人的祖父辈、父辈,到了子辈自然也出不了圈。知道要让墙头糙变成颗楔进墙里的钢钉,靠劝可不行,得靠“威服”。
第40章 威服
转天散了朝,皇帝特特留下姚中丞,让到御书房“叙话”。姚中丞战战兢兢犹犹疑疑地进了御书房,跪伏于地,口呼“万岁”。皇帝倒家常,冲他笑笑,说:“来啦。赐座。”。内侍搬了张小杌子放在下首,姚中丞半坐不坐地挨着,等皇帝“叙话”,等了半日不见皇帝开金口,屁股先自麻了,大腿小腿都快吃不住劲了,汗珠子一颗颗冒出来,从额头流到了脸上,又流进了夹领里,后背上冒的汗更大颗,汇聚成一片小洼,没一会儿后背就叫汗塌得一片jīng湿,遭大罪了!他偷眼瞥了一瞥,瞥见皇帝坐在上首翻奏折,左手边右手边高高两大摞,批完还不得俩时辰哪?!心上先绷不住劲了,又不敢先开口,就这么苦捱。约摸过了二刻,皇帝翻完了七八份折子,突然头也不抬地来一句:“卿掌刑狱四年有余,官声向来不错,听闻卿所经手案件,大小数百件无一有偏,那蔚州这桩案子,卿有何论见?”
皇帝昨日才亲赴监牢探了人犯,整个朝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皇帝与人犯之间的师兄弟关系亦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姚中丞知道是知道,但这关系不好拿捏,话回得难免流于程式:“陛下,臣对此案细故并无掌握,以此不敢妄论。”
“哦,若是掌握了细故呢?卿有几成把握能把案子审断清白?”皇帝一张脸笑眯眯的,相当和蔼可亲。
姚中丞见了,心中只是叫苦。皇帝要是直接下旨要他接收这桩案子倒还好了,看今日这阵仗,像是要他主动请缨,求着把麻烦揽上身呢!
“这……这……臣、臣……这桩案子多处存疑,细故怕是不易弄清……”
皇帝又不说话了,光使眼神,那眼神已入化境,轻而易举地让人明白内中的含义——那么容易就弄清楚了,要你来gān什么?!光吃不gān,酒囊饭段!
姚中丞两面为难,不敢吱声,既不敢说接也不敢说不接。那就继续受罪,半蹲着挨在小杌子上,蹲得腿肚子转筋,几乎没当场“蹲死”过去!
好不容易延捱到皇帝批完两摞山一样的奏折,开恩放他回去,不想还有下回、下下回、下下下回……,只要他不识相,后边还有无穷尽回!
想想是你那已经“qiáng直”的老腰厉害,还是皇帝一回回的“赐座”厉害,是眼前亏好吃还是事后亏好吃。
姚中丞长着一副人脑子,被皇帝赐了三四回“座”后,立马就gān人事了。他在朝堂上抢着出头,揽下这桩麻烦,顶着世家大族们恨不能活剥了他的毒目光,捱着“墙头糙”变“墙头钉”的苦楚,忍着从此再也不能两头吃两头倒的心酸。他还以为自己都一张嘴把“眼前亏”给包圆了,后边就应该太平了,哪知皇帝又召了他去,又“赐座”,又把他一晾晾两三个时辰,不给茶不给水,不敢出大小恭,有屁也得憋回去,滔天的罪受了三天,还是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的状态,几次忍不住想问皇帝:后边还有啥要吩咐的,烦您一次说清楚,臣自当效犬马之劳!
然而还是不敢。只能等皇帝自个儿开尊口。第三日午时刚过,皇帝用完午饭,悠悠闲闲品着茶,随意抛出一句:“卿看了蔚州案的卷宗后有何论见,不妨说来听听。”
“……人犯供述是义愤杀人,指称西南总关防王光实、总监军赵青彦设伏诛杀两千袍泽与三百多蔚州百姓,有人证若gān、物证若gān,可这人证物证都太过单薄……”
“哦,哪里单薄?”皇帝又看着他笑。
姚中丞被皇帝笑得一吓,说出的话带着颤音:“人犯说还有几十残兵,已在牧隆军寨附近遣散……这、这些人一、一个也没找着,所提人证均是当时不在场的……”
皇帝仍旧不说话,还是看着他笑,还是使眼神——你怎么知道那几十残兵一个也没找着?
姚中丞算是明白了,皇帝这回是打算来个案qíng反转,把铁案翻过来,这么一来,杀人的就不用抵命了。看来,这桩案子审断的关键在于把那“义愤杀人”坐实了,至于人犯本身么,板子是得高高举起没错,但最后落下的时候得想象板子下边是块嫩豆腐,不能拍、不能压,轻轻擦着边角过去就行,千万别发生刮蹭,不然……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