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病的没力气,所以那一下打得并不重,但手的主人还是夸张地尖叫起来,女王拨开我的手,“别动,退热药。”
大概是臀部肌肉针,我从三岁以后就没脱裤子打过针,这会不好意思是必然的。我自己褪了裤子,翻过身趴在床上,没等来想象中的针头,女王戴着手套的手却放在了我的身上,我正疑惑打针为什么要带手套,一阵剧痛却突然传来。
没错,是剧痛,我第一反应就是肛裂了。我的惨叫大概整个病区都听到了,女王陛下倒吸一口冷气,猛地抽出手,又引起了我一声惨叫。
“怎么了?”
这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让我觉得欣慰无比,我听见他急促的脚步声,一直响到我床边。
“我在上肛栓。”
女王的口气听起来无比无辜,我终于受不了了,沙哑着嗓子咆哮,“她谋杀!”
静了一会。
“你用甘油了么?”
“我……我忘了。”
如果我有力气,我真想爬起来狠咬女王两口——没用润滑剂直接往里捅,她倒试试看!
“你这个月奖金没了。”他声音冰冷,我听的十分舒爽,“给我拿双手套来。”
女王出去了,从脚步声听来似乎不情不愿,我想起自己正半裸着——而且半裸着重点部位,手忙脚乱地想要去提裤子,他却伸出一只手按住我,“别乱动。”
“我不用肛栓。”
“你现在稽留热。”
“我不发烧。”
“三十九度六,高热。”
人一生病就容易变幼稚,更容易软弱,我的语气简直是在撒娇,“我不用肛栓。”
女王回来了,我听到拆封和戴手套的声音,他竟然难得的好脾气,“那怎么降温?”
我在混乱的思维里抓住几个零星破碎的信息,仔细回忆这病生和药理的内容,“用激素,对,激素能退热。”
他的手指已经伸了过来,我坚决地一躲,结果头砰地撞到了床头,他趁机按住我,我开始死命挣扎。
“退热不能用激素。叶岩,你说为什么?”
他的手指已经开始往里伸,我原本就在发热,这会脸简直就要着起来,然而回答问题已经成了条件反射,我自发自觉地思考起来,“因为,因为……”
“激素退热的原理是什么?”
“阻止内生性制热源生成……”
“有大面积炎症的情况下用激素退热,会造成什么后果?”
“会……”会怎么样?我绞尽脑汁地响着,到底是病理还是病理生理??
“发热是什么?”他的声音循循善诱。
“一种防御性反应,有生理性和病理性——”我东一句西一句地背着前两天看过的名词解释,“是体温调定点上移导致的——”
“功能,我问你发热的功能。”
“增强免疫功能,清楚病原体。”我背着背着,恍然大悟,“用激素退热会使炎症扩散。”
“好。”他的声音带着少见的安抚意味,“把裤子穿上吧。”
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早在我纠结激素的时候把肛拴塞了进去,我手忙脚乱地提起裤子,听到一声憋住了的低笑。
我把脸深深埋到枕头里,活像一只撅着屁股的鸵鸟,我感觉到被子又盖到了我身上,然后他说,“我出去了,你好好睡一会——别把自己别闷死了。”
这一次,我确信从他声音里,听到了十分温柔的宠溺意味。他真么和我说话,就仿佛我是一个他特别喜欢的学生——一个他特别喜欢的人。
肛栓的退热效果果然不错,我睡了半天,再醒来的时候体温已经下降到正常水平,除了胸闷咳嗽,再没有什么异样。然而肺炎到底还是得慢慢调理,我每天除了打吊针,就是和同病房的病人聊天,偶尔还有同学来看我,生活十分惬意。
然而俞夏远是绝不肯让我过得惬意的,刚好赶上我们班在呼吸科实习,于是我成了最好的病例。上午两组,下午两组,每天四次我得半裸着给同学们练习视触叩听,最绝的是,被参观的是我,讲解员也是我。每当我满脸黑线地敲打着自己,给大家讲解什么是充血期、什么是实变期的时候,都忍不住要愤恨地望向悠然站在门口的他——然而那眼神也就未必真像我自己想的那样凶悍,因为他回望我的时候,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宁静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