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好名字,抬头看了一眼,立刻五雷轰顶,脑中一片空白——那是折得很小的纸,打开之后,是用六号字打印的、密密麻麻的字——整本教科书的提纲。
那个中年女老师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猫头鹰:“你,不用答了。”
我还没来得及分辨,试卷就被抽走,监考老师举着试卷一路向讲台走去,那张不知哪里来的小抄也在她手指间摇晃着,耀武扬威像一面白色的战旗。
20
那天的教务办格外热闹,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老师同时出现在这里。监考老师不依不饶,导员和书记一起为我说话,最后终于说服了监考老师,算我违纪,而不是作弊。考试记五十九分,不予公示,不予处分。
书记把我叫到外面,递给我一张纸让我签字,我拒绝了。
“那张纸不是我的。”
显然没有人相信,我解释了很多遍,但大家都忽略了我认为最关键的一点,辅导员自以为聪明地开导了我半天,只能让我越发郁闷。最后,处理延缓,书记送我出门,意味深长地叫我回去“好好想想。”
我回寝室一脚踹碎了一个水壶,室友围上来,嘘寒问暖,我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嗓子,“我没抄!”
大家全给我震住,“是是是,你没抄。”
明明就是安慰,结果我加倍郁闷。
过了一会有人敲门,隔壁寝的老四,人称大嫂的来敲门,一进门就扑到我身上,“老大,我对不起你!”
我心里刷地一热,又刷地一凉,头上简直能冒出青烟来,“那小抄是你的?”
“我错了,我真错了。”大嫂双手合十,跟祭拜我一样不断鞠躬,“叶老大,叶主席,叶叔,我错了。”
“我操。”除了这两个字我基本无语,大嫂态度极度诚恳,“我给你打一个月饭,一个月水——我请你吃饭行不行?”
“滚滚滚。”我心里一烦,推着他扔回隔壁寝,冲着门里喊了一声,“大哥,把大嫂给我揍一顿。”
隔壁寝的老三应声而出,两个人打成一团,周围的人都乱哄哄地笑闹起来,我心里更烦,爬上床,倒头就睡了。
人郁闷的时候往往想睡觉,我一觉醒过来已经夕阳无限好,下铺正抱着笔记本躺在床上打网游,腾出一只脚踹踹我的床板,“叶岩,你手机响半天了。”
我迷迷糊糊地从被子里捞出手机,刚拿到手里又响了起来,俞夏远的声音让我瞬间清醒过来。
“俞老师?”
“你在寝室?”
“啊……对。”
“吃晚饭了么?”
“没呢。”
“下楼。”
我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吸了把脸蹬蹬跑下楼,他正在门口站着,鼻尖冻得有些发红,好像等了很久似的。
他的目光有点诧异,一直盯着我的脚,我不明所以地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脚上赫然穿着一双拖鞋。我扭头地跑上楼换好鞋,再下楼的时候脸上一直发烫,恨不得一头撞死。
他少见地没借机嘲讽人,温和地说道,“走吧。”
“上哪去?”
“陪我吃个饭。你们平时都吃什么?”
他让我推荐吃的,这个倒难住了我,想他这么一望而知有洁癖的人,不知道吃到苍蝇小强之类的加餐会做何感想。他看了看我的脸色,叹一口气,“算了,跟我走吧。”
他领着我向学院停车场走过去,一路上我终于有机会问话,“俞老师,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今天给大四上内科II,”他拿出车钥匙打开车门,“没人陪我吃饭了。”
他开一辆银色的别克,我倒说不上这车好还是不好,只觉得跟他的人一样严谨干净。车里十分整洁,有清新的香味,我坐进去,感慨地叹一口气。
“怎么了?”
“难怪以前基础老师都跟我们说,一定得去临床。”我学着病理学老师的口气,“‘同学们,不能来基础啊,一来基础,收入就下来了。’”
看到他不以为然的神色,我把旁边的电动自行车指给他看,“那辆车看到了吧?孟副院长的。孟院都快五十了还骑自行车,你三十出头就买车,这就是差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