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曾不知某个温暖的午后,有人一笔一划,用尽柔情雕刻他眉眼,最后也只是把画藏在书里,当作不宣之于口的秘密。他甚至亦曾不自知,自己那时坐在钢琴前极尽温柔,一音一键,皆是为了那人而鸣。
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贺闻远不知道云砚躲着他有多少原因在里面,他本以为有机会一桩桩解释清楚。
但云砚始终没有按照他和谭洗预计的方向走,一次又一次放过了机会。贺闻远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耐心是这样有限。
在博世地下停车场的那天,小谦来救场,他终于沉不住气了。他以前当真没发觉过自家弟弟对云砚的心思。那晚下了暴雨,他仍是不计后果的开车去了云砚楼下。
急切之情一发不可收拾,后来在太阳房得知十年前的真相,他更是恨不得现实中的云砚立即痊愈睁眼。
没想到回去的路上突发车祸,他心中下意识的念头便是不能让这次治疗失败,小砚还没动手,白禾不能出意外。
因此选择护住了白禾。
然而医院里那样好的机会云砚还是没能下了决心,他看到云砚发来的辞呈就无法淡定了。所有的理智灰飞烟灭,抓着云砚来到医院角落,当着面吼出了那样的话。
世界崩塌的如此迅速,如此令人绝望。
原来他爱着云砚这件事在对方看来,如此不真实?
从模拟世界中醒来以后,贺闻远便把头埋进掌心久久抬不起来,看得出他的情绪几度失控,谭洗本想再狠狠指责他几句,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罢休了。
谭洗亦没想到第一次治疗会以此种方式失败,在他看来贺闻远自控力极强,绝不会做出意气用事的行为。
感情这种东西果然会吞噬人的理智。这有点意料之外,又好像是情理之中,谭洗一直认为贺闻远是不会陷入深情的人,但当初他来研究院用尽软硬手段求他救一救照片中的那个人时,他就该意识到,贺闻远已经没救了。
极度理智的人一旦拥有深情,竟是比常人还不可自拔。
事已至此,后悔责怪和争吵都没用了。
谭洗不知第几次又喟叹了一次,搬来笔记本打开研究报告,又查阅了一些资料,在报告上批注了几处,对贺闻远说道:“当时的监测里,云砚脑海中‘恨’占据了绝大多数,非理智的东西太多,导致我误判了,以为他真正的执念就是想白禾死。”
贺闻远闻言抬起头,微微有些意外:“那小砚真正的执念……是什么?”
谭洗推了推眼镜,沉吟道:“的确是你的‘白月光’没错,但不能靠杀死那个人的方式抹去执念。”
“白禾根本是个误会,我心里的人从头到尾都是他。”贺闻远揉了揉眉心,“所以要怎么消除执念?”
“但是他不知道。”谭洗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模拟世界的记忆会停留在病人脑海,所以再跳跃去同一个时间节点是非常冒险的,我有个方案,只是不见得风险会变小。”
“你说。”贺闻远道。
“要抹去你心中这个‘白月光’的存在,还需要你对他加以引导,既然你也说那是个误会,我认为可以跳跃回误会发生前的节点,以重现过去的方式使他了解过去不曾了解的细节,从而放下执念。”
“难道不能直接向他解释?”
谭洗这次真真切切翻了他一眼:“我也希望这么省事,但是模拟世界的规则你也通读过了,让病人意识到这是虚拟世界的话治疗通道就脱离稳定了,必须让他融入环境,而你,必须扮演好一无所知的过去的贺闻远。”
贺闻远抹了把脸不语。
“这次我认为我和你建立联系更好一些,由你来引导病人走出执念,我还能时刻提醒你别出差错。”
谭洗睨着他重重强调:“这次别再冲动,别拿他性命开玩笑。治疗次数越多下一个世界越不稳定,以目前的技术,恐怕不能有第三次了。”
“我知道了。”贺闻远闭了闭眼,忽然睁开,“你之前说仪器只能运转一百天,倘若一百天不够他消除执念呢?”
毕竟贺闻远自己也没把握,要用多久才能让云砚确定,他爱的根本不是白禾而是他。仅仅改变一点历史,未必能打消他心中的怀疑,毕竟云砚是带着“两世”记忆的。他又无法解释“上一世”自己为什么不顾性命之危也要救白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