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VieenRosé_作者:梁晚津(5)

2018-02-28 梁晚津

  所以说啊,开好车就好人了啊?

  陆衍单手支着窗,问我:“上车。”干净利索,不给人丝毫的反驳余地。我不想和眼里只有野心与占有欲的男人纠缠不休,更不想出了事之后哭哭啼啼地悔不当初——我当初把他当羊,没想到他却是只狼。

  我提好手袋,步履蹒跚地往前走。听见他在我身后说:“没想到你醉酒还这么清醒。”说话声音不大,足以让我听见。

  不清醒?要是不清醒岂不是今晚就要被你吃干抹净?“要是你有闲情浪费在我身上,还不如回去再找一个,总有人忙不迭地向这里的男客献殷勤的。”

  “难道你就不‘忙不迭’?”

  “我当然也‘忙不迭’。”我回头抛他一个媚眼,“‘忙不迭’地回家!”

  他一路跟着我回了公寓。我在前面东摇西摆跌跌撞撞地走,他开着一部那辆跑车缓缓地跟在我后面——有趣的组合。

  开门之后,Bobbi喵呜一声窜进我怀里。我抱着他,理顺他的毛:“我今天在女厕所碰到一个奇怪的男人。”我说着将一张Helen Humes的老爵士乐放进了唱片机。老女人咿咿呀呀地唱着。我喝了一点Cardenal(□□),掀开窗帘见陆衍的车熄了车灯还停在楼下,我立刻放下窗帘,关掉灯,抱着Bobbi钻进被子里。

  十分钟后,我迷迷糊糊地听见车子离开的声音……

  第二天,我爬起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Bobbi立在我的身边,琥珀色的眼睛直愣愣地瞪着我,墨色的瞳孔眯成一条缝。我伸手动了动他的嘴巴:“亲爱的,这么早?”他的耳朵摆了摆,又屈身蜷躺在了床上。

  我翻看记事本,下午工作室和“基鸿”老总有个会议,作为他们指定的室内设计师,我必须得出席。估计接下来会有大大小小的宴席。真不知道现在搞房地产的竞争怎么这么激烈,连室内设计都要开发商包下来,这不是折腾人是什么?还有下个星期是大哥的生日,我还要打电话确认我特地到Savile Row定制的Huntsman西装是否最近完成。

  一个上午坐在书房看书。博尔赫斯的《环形废墟》和《永生》,花了一个上午去理解博尔赫斯口中的“永生”到底是不知死亡,不知痛苦,还是不知所谓地活着。有人提出死亡难道就不永生吗?《圣经》《古兰经》里的许多记载都是写人在死亡之后获得永生。而施琳说,不知痛苦就是永生实在太肤浅,将永生的定义单纯地放在狂热教徒对天堂的向往上了。浪费了一个上午,居然只得出一个“我在不知所谓地活着,所以我是永生了”的荒唐结论。

  ☆、南雁归浦玉笙寒

  壹

  谢濬从风沙正急的北方匆匆赶往柳抽芽花含苞的江南。绸缎似的风绵密密地扑上来,拂开去,还纠缠。他坐在颠簸的马车上,身后卷起一地黄沙,待尘埃落定,远远只余两道蜿蜒的车辙,触目惊心。他不时摩挲一幅卷轴,一路不语。

  画是从宫里带出来的,青川县令刚献上的一幅《南雁归浦玉笙寒》。净皮的生宣上铺染了层层叠叠的淡墨,连绵远去。浅时转浓,深时渐淡。孤雁与玉笙,初春与晚秋。那薄凉泛黄的纸张,墨分五色,层层凉透人心。无名章印玺,左下角是一方不规则的闲章,朱红一点,小篆是“暮潮风正急”。

  那些关于暮潮夫人的往事,终于还是化作尘烟消散了去。谢濬由犹还希望能在桃红柳绿、水清烟渺的江南,再见那个顾盼嫣然的女子。她撑一柄纸伞,一袭绛紫色的长裙,衣袂纷飞。两相凝望,竟无语。久久,他开口,唤一声“永淳”。

  日色薄暝,夕阳映远山。大片大片的藏青隐没于昏黄的暮色,宁谧而安详。烟波浩渺,水光粼粼,总是炫目的碎金,晃花了人眼。店前的花开嫣红,藤萝尚未蔓延。推了门进去,有清脆铜铃作响,如金石相撞,清泉激荡。或如昔时歌谣,徘徊不去。

  女子坐在一把青竹椅上,双目微阖,睫如蝶翼轻颤。谢濬心思百转,终化一声“元康”。女子睁眼,长久叹一口气,“你来了。”

  昔日的朱栏玉砌、舞榭歌台,终化作断垣残壁。唱尽繁华,凋了朱颜,多少风流入冥宴?元康竟然不知道,辗转红尘那么多年,所有的怨怼,都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变得无足轻重。

  很多年以后,我终于明白母妃写予我的一段话:“莫怨生在帝王家,当如吾,将无爱。”她说,“善见,并不是所有的东西你想要便能得到,人生的无奈太多。”那时,我已到了不再听她话的年龄,固执地认为父皇能给我天下的一切。母妃摸着我的头,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问我是否真的下定决心。我躲开她的手,极不耐烦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