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酌出去没两分钟,云拂就打内线进来了,“你跟人家说了什么啊,这么个小魔头都被你惹哭了!”
我老实任云拂骂完了,才说道:“给我挑些剧本来。”
云拂喜出望外:“你想通啦,愿意继续演戏了?哎,我这就给你找些好剧本来,保管你满意,看了就想演!”
“不是。”我的声音飘出落地窗,寒风从打开的窗口吹进来,刺地我脸颊冰凉,声音更冷:“我不演。给柏潜挑的。”
话一落,办公室的门就被风风火火赶来的云拂推开了。
她关上门,戴上痛苦面具,苦口婆心道:“为什么给柏潜啊?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干嘛啊?”
“我以为我表达的很清楚。”我扭头,气定神闲地看着云拂,“我要拍柏潜。”
云拂满脸都是不可理喻:“?”
“我说我要做导演掌镜,我要拍柏潜。”
“竟容,柏潜没有签到我们公司。”
我当然知道,我还想签他呢,他拒绝了。
我换了一个迂回的口气:“那没有关系,先拍他,等他看到和我们合作的优势了,他会同意签到我们公司来。”
云拂不愧在娱乐圈淫浸多年,太会抓重点了:“所以,你和他私底下谈过签约,但他没同意。”
……
这就是为什么我总嫌弃云拂太聪明的缘故了。“人艰不拆”这个处世原则,看在我们二十年搭档的份上,我这辈子也不祈求云拂能懂了。
大概下午两点,柏潜给我回了一个电话。他那边的背景音不难分辨,很可能是刚落地就给我回了电话。基于他的自觉,我心里的疙瘩消磨了一些。
“树……竟容,我上个电话飞机要起飞了,信号不好,没听清你最后说了什么,你能再说一遍吗?”
倒也不用把我的名字叫得那么勉强吧。说话还这么客气。
我自己在心里吐槽了一下,想到一上午为这通电话自怨自艾的事儿,很自知之明的觉得,说出去太丢人了。
于是我敷衍道:“没说什么。”
“哦,那树……竟容,我先去看看柏庭,晚点再和你说。”
我听他这样叫我总是别扭地要命,也没多想就命令他:“你再叫我名字一声,不准停顿。”
我感觉他倒抽了一口气,坏心眼地暗笑不止。
柏潜战略性轻咳了一声,然后我听见他压低嗓音对着听筒说:“晚上叫给你听吧。我现在还在机场,不方便。”
我手忙脚乱把电话挂了,落地窗倒映出我的影子,我看到自己耳根红了一片。
因为柏潜回了那通电话的缘故,我整个下午的心情都很明朗,甚至有闲情去楼下的演员部指导新人。
我进来的不是时候,连酌正在颠覆形象地饰演柏潜金鸡奖影帝成名作《废街》的男主角钟小陋,一个民国乞丐。
影片里钟小陋匍匐在一个纨绔的黄包车底下,用嘴给男人舔皮鞋,只为了得到一块掉在地上的脏馒头。而现场上表演课没有黄包车,只有一把椅子当道具,也没有纨绔给他搭戏,只凭他单人演绎。
十几个上表演课的学生神色各异地盯着跪在地上的连酌,连酌的状态显然受到这些视线的影响,他的指导老师在一旁皱起了眉头。
我走过去,弯腰勾起了连酌的衣领,视线在四周逡巡了一遍,说:“柏潜当年演这部片子的时候还是影坛新人,和他搭戏的这位纨绔耍大牌,导致连着几个场景都是柏潜无实物,凭空想象又计算好镜头距离演出来的。你们老师之所以在表演课上拿这段给你们做案例,是因为这些片段在影坛,封神了。”
“你见过柏潜,你能想象柏潜用那张亚历克斯的脸去演钟小陋吗?这两个角色,你对得上同一张脸吗?”
连酌还和我怄气,不服道:“你对他那么满意,怎么不签他来啊?!”
我心平气和:“我也想啊,但他不肯啊。情愿留在签了二十年的老东家那里,全年无休当洗钱机器。”
我们用的中文交流,而这间教室里除了我和连酌都是外国人,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只看到我和连酌在吵架,却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
连酌脸上的盛气凌人仍没有丝毫改变,我松开他,起身时故意嫌弃地擦了擦手,拿捏着失望地口气说了一句英文:“演员在演戏时都不能做到投入,忘我,上八百年表演课也难成气候。”
霎时,连酌一身的劲头都下去了,他委屈地丧着脑袋搭在椅子上。我把视线移到其他看热闹的学员身上,他们吓得纷纷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