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句话发过去,连着两分钟对面都没有动静,我郁闷地想点撤回,过两分钟却撤回不了。
搅得人心绪不宁的罪魁祸首慢吞吞地发了条语音过来,轻轻的,柔柔的,就把我这一整天的疲乏收服了。
“我想你了。”
四个字他占用了两秒钟的语音时长。我的手指像突然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停地循环播放这两秒钟。
多好啊,你想的人刚好也在想你。
我不可理喻地忽视了洛杉矶到南极洲的客观距离,只觉得柏潜此刻就躺在我的身边,将这四个字反复诉说。
“叮”的一声,柏潜的新语音把我的幻想打破了。他幸灾乐祸地笑着,我听着觉得又讨厌又幸福。
“树老师要喜欢听,我给你录个起床铃都可以呀,现在能不能先理理我呢。”
今天见到的人怎么都不上道呢?!还录什么起床铃,你作为男朋友不应该每天都说一遍“我想你”吗?!我恼羞成怒地把连酌今天试镜的片段单独剪出来发给柏潜,妄图挽回一下我掉了一地的面子。
柏潜果然一眼就看出了猫腻,连酌模仿他的那场戏一看完,他就说:“我演一遍你看。”
我正愁着他怎么在现有那么简陋的条件下演,想来想去意犹未尽地觉得怕是等下他要说演不了。
然而十分钟后,柏潜给我打来了视频通话。
视频接通后,场景有些摇晃不说,帐篷里的采光还很差,柏潜坐在两个行李包上回头,整张脸在镜头对焦时,光线照不到的地方,就是盛莫山被残害的那只眼睛。
他的表演没有连酌那场外放,反而有些收着,他说“白声声,我说我讨厌做残废”这句台词时没有连酌的歇斯底里,反而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有时候人不得不在天赋下低头。柏潜不了解剧本前情,也没有通读过原著,就把连酌拼命诠释的东西打成了粗制滥造。
“录好了吗树老师,你告诉那个小孩儿,他那张脸适合这样演。”
起床的铃声没有了,倒是白给连酌搭了一条渊源。这在柏潜最后出事后,我一度后悔不迭。
到了真正的迟暮之年,我眼底映着侧躺在落叶下的柏潜,听着连酌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我终于肯相信原来世间的天意是真的不可违。
但那时候老眼昏花的我,已经不后悔了。
我和柏潜一生,接演过的主角无一是悲剧收尾,唯一最靠近圆满的还是《大帅你来》。
而《大帅你来》是连酌二十二岁的成名作,他自北平的小巷里打马而来,踩在戛纳电影节的红毯上,抱着小金叶子泪眼婆娑地说他有一个想感谢的人,但不能说出口。
第86章 -八千里路云和月,何以解我相思苦。
我因柏潜这场戏几乎丢了魂,怎么可能还想得起来录屏,他太低估自己的魅力了。
柏潜却还在等我的回答,我勉力对着屏幕摇头。
见我摇头,他登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笑了笑:“谢谢树老师的肯定!”
说完,柏潜从行李包上下来,拍了拍防水防风冲锋衣裤,走近头把他整张脸刚好够放大到屏幕里。
南极的温差必定熬得太辛苦,竟然在他脸上留下了肆虐的痕迹。我看着那道结痂的伤口,以及干裂的嘴唇,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
“不化妆就连护肤都省了吗?”
往日和柏潜的聊天中,我对《不求东西南北天下雪》剧组情况也有所了解。这是一部彻头彻尾的以探险为主题的记录片,别看它片名这么文艺,实际上拍摄条件艰苦到让人想不到“风花雪月”四个字。主创人员也并未全部跟组,化妆师直接就没请,剪辑师、打光师这些做后期工作的日常与前线相隔几十公里,驻扎在信号较好的帐篷里。
柏潜经我一提,兀然想起丢失的偶像包袱,对着镜头摸了摸脸,又伸舌头舔了舔唇,指头插进发缝里。
我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到,镜头开始不受控制地摇晃。
“噗嗤。”柏潜在颠倒的镜头里银牙毕露,嘲笑我的狼狈,“原来……树老师真的没有表现的正经啊?”
脸上的潮红因为他说的话愈加滚烫起来,惊慌失措下我拿了个枕头把自己整张脸埋进去,充耳不闻柏潜在对面发浪似的叫魂。
不知过了多久,柏潜或许是没兴致玩闹了,手机里静悄的,我甚至能听闻柏潜身边风经过的声音。
我试探地抬起头,然后就被广袤无垠的雪原震撼到。连绵不断的雪脉,看不到尽头的冰面,风吹过时落下的雪花也随之流连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