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元慈一边听一边微笑着,心里却犯着滴咕。一方面他很高兴,他的女儿如此聪明伶俐,能言善谈,将来肯定会有出息。当爹的哪有不高兴的?另一方面,他又有些担心。要是这些思想接受多了,会不会影响她日后的生活?她毕竟是个女娃娃,嫁人生子才是她的本分。要是……他不敢想下去了。
“你这些乱七八糟的是哪学来的啊?”
“啥子乱七八糟?这些都是我们宋校长跟我们讲的。哼!”
“你是女娃娃,你要多学些字,多读些诗辞歌赋文章,以后才有用……”
“嗯,这些我学得都很好,不信我背跟你听!你听好了哈:‘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呵呵,好!”蒋元慈转向文章,“你呢,文章?”
“我们老师讲,去年九月十八号,日本军队炮轰我东北军北大营,国民政府命令东北军不抵抗。现在,东北三省都被日本人占去了……”
“好了好了,娃娃家,好好读书是正事。别的事你就别管了……”
“咋不管?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他们占我河山,夺我财富,杀我同胞……”
蒋文洲的儿子成龙刚张嘴要说什么,陈氏叫吃饭了。
“额爹,我不裹脚,我要放脚!”
“哦?为啥子?”
“裹脚是封建迫害,是不平等,是性别歧视!现在都民国了,我们要反帝反封建!”
“你反?”
“我们都反。我都放了……”
蒋元慈看了看青兰的脚,又看看陈氏。陈氏一脸紧张,一脸的无可奈何与尴尬。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不说这些……吃饭吃饭,今天真是太饿了……”蒋元慈说。
陈氏把饭菜摆上桌,大家围着桌子吃饭。饭是白米饭,可是没有菜,只有一碗腌菜汤。
蒋元慈刚刚端起碗来吃了一口,外面就有人在叫。蒋文洲闻声出去,不一会儿回来附在他的耳朵上说了几句什么。他脸色一变,把碗一放,站起来就朝外面走去。
“哎,幺爸儿,啥事吃了再说啊,”陈氏叫道。
“不吃了,”蒋元慈头也没回地出去了。
蒋元慈和蒋文洲急匆匆赶到公园坝外面,老远就看见一家面馆门前蹲着一群人,许多个正端着枪的团防队员,把他们团团围着。街上还站着许多看热闹的人。蒋元慈正要拔开人群挤进去问个清楚,蒋文洲拉了他一把,然后挤到他前面去,对着一个长官模样的人打招呼道:“呵呵,蒲大队长啊,原来是你们。他们这是……?”没等被叫作蒲大队长的说话,他就转过身把蒋元慈拉到面前,对蒲大队长说道:“这是我们洪兴大塘德义堂的龙头大爷蒋元慈蒋舵爷,”然后对蒋元慈说,“这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蒲刚蒲大队长。”
蒋元慈心里一动,哦,原来是他。于是急忙拱手笑道:“哦,失敬失敬,久闻蒲大队长大名,今日得见,幸会幸会!”蒲大队长也拱手还礼:“久仰,久仰。”
蒋元慈道:“不好意思,我这些兄弟们不懂事,跟蒲大队长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这些都是你的兄弟吗?”蒲大队长问道。
“对,对,都是我的兄弟,不知他们所犯何事?”
“蒋大爷啊,别怪我说你,你的兄弟们缺少管教,光天华日之下,公然抢吃人家店主挂面,还不给钱。这可是在县政府门前,县长眼皮底下,你说,该当何罪啊?我要是不弄几个来打打杀威棒,说我们保安大队无能倒也罢了,可那县长大人还有何颜面啊?”
蒋元慈面露怒色,厉声质问道:“你们啥子?土匪啊?丢不丢人啊?你们在洪兴大塘丢人也就罢了,还把脸都丢到县大老爷面前来了!看我回去咋个收拾你们!都吃了人家啥东西?都给人家,分文不许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