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啊,”蒋元慈沉思了片刻说,“好嘛,这个你们就放心。我说文洲啊,我那些田地,那染坊,那靛池是咋来的,我这个人平常对大家如何,你是最清楚的呀。我也不是个见利忘义之人,你说对不对?”
“他让我当洪兴大塘农会主任……”
“嗬嗬,我们文洲也当官了,”蒋元慈也高兴起来。
“宋书记还说,蒲刚的一大队就在附近,有啥事他会很快赶来的。”
“哪,铺子那边呢?你咋安排?”
“我想,弟弟妹妹和成龙在那里读书,就叫陈氏在那里管理他们。铺子上的事,如果交给游木全,我不大放心。我想还是把他带在身边为好。铺子上的事,想去想来,还得你亲自出马。”
“那也只有这样了。”
“我想请三娘干妇女会……”
“她可以吗?”
“只要你不反对,她就可以。”
农会设在天王寺里。
春梅天天去农会,四老奶奶却有不少的话说。蒋元慈对他母亲说,现在闹男女平等,妇女解放,就让她去吧,不然,我们就是封建了。
“她还有把枪!老娘都没有……”
“要不,我也跟您弄一把?”
“我才摸都不敢摸呢!”说着,他母亲自己笑了起来。
而他老爹蒋维铭,也就念叨那句:“变天了,变天了……”然后就是抽他的烟。
蒋元慈呢?他心情很复杂。虽然,他也认为现时社会上不合理不公平的东西太多,也认为少数人随意地欺侮压榨剥削多数人的现状应该改变,所有的人都应该在一个和平安定的社会里自由自在地生活,种田,耕地,办实业,娶妻,生子,享受天伦之乐。但如何才能这样呢?穷人和富人能平等吗?无产者和有产者能坐到一条板凳上去吗?无产者能自己说了算的话,有产者会是个什么样子?
他也不得不承认,一个贫苦的人,要想获得平等自由,那几乎是不可能的。然而,一群贫苦的人呢?所有贫苦的人呢?就有可能吗?想来是可以的。但人的一生中,很多事情是想起有路,走起无路啊。就象保路,全四川的农民都起来了,可结果呢?还不是一文钱也没拿回来;陈先生他们,也算是闹得大了,可势力还是小了呀;唯有这次抗捐,现在看来,还起了一些作用。但是,我们那些锄头棒棒硬得过军阀们的枪炮么?
陈先生说,过去的那些做法,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没有一个统一的目标,没有一个统一的领导,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大家应该团结起来,心中装着劳苦大众,所有的人都为劳苦大众的解放,为建立劳苦大众自己当家作主的政权而斗争,甚至牺牲生命,那就一定能取得胜利。《□□宣言》中所说,用暴力推翻全部现存的社会制度,或许是改变目前现状的唯一的办法。因为没有人会自动放弃自己手中的权利和利益的。
打倒军阀,推翻政府,建立贫苦农民自己当家作主的政权,实现平等自由的社会,那似乎太遥远。而眼前的苛捐杂税,却是切身利益。一想到衙门军阀抽筋剥皮一样的搜刮,不仅那些租户佃户贫苦户受不了,就是他蒋元慈也难以承受。他们实在逼得太过分了,不给人一点活路!他作为洪兴大塘德义堂的龙头大爷,眼看着这种情况,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不能不为手下袍哥弟兄着想啊!否则,他还有何颜面坐在舵把子的交椅上?
他越来越觉得蒋文洲和他的上级没让他沾染农会的事情,是在为他着想。他想,既然人家都有情,我蒋元慈也不能无义。咋办呢?在内心里把农会的事当成自己的事就是了。
他让文宗早晚跟着春梅,怕她有闪失。
从此以后他便每天坐上滑杆,被袁洪轩刘家明两个抬着,带着蒋文松早出晚归,穿梭于双石桥和县城之间,扎扎实实地经营他的蓝靛生意。减租减息的事情,自然就由郑春梅去办了。
☆、蒋元慈退出苏维埃
由于“蒋氏蓝靛膏”在蒲江蓝靛浸染行业的信誉与质量,蒋元慈的蓝靛膏有些供不应求。他不得不让年轻一些的袁洪轩和刘家明协助打理生意。他把侄儿蒋文松叫到身边,想教他些本事,以后也好像文洲那样,成为他的左右二膀。就算退一步,他没有文洲那天份,有个一技之长,能够娶妻生子,过好日子,也了却了他作为幺爸儿的一桩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