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蒋元慈和蒋文洲准备了一些衣物和盘缠,早早地就到了铺子上。他们找来几个扛大包的,把大麻袋装上船去。
杨秋儿靠在门边上,看着他们,眼睛里流出许多的不舍。
“我们这一去,到底咋样,啥时回来,都不晓得。你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蒋元慈看着杨秋儿,叮嘱道。
“早点回来。”杨秋儿望着他,轻轻地说。
蒋元慈迈开大步,带着蒋文洲走了。正如他自己所说,这一去,前景如何,吉凶未卜。但在眼前,蒋元慈不得不如一个勇士,义无反顾地朝前走。
他们上了船,在船篷里坐下来。船上四个人:他,文洲,船老大和一个伙计。
“东家,啥时候开船?”
“现在是啥时候?”
“辰时下时刻。”
“再等一会儿,巳时开船。”
“好呢!”
巳时一到,伙计站在船头,老大来到船后,拿出一面红色的旗子,边往后舱的旗杆挂,边大声喊道:“旗子一拉,东家大发!”接着边拉边唱道:
“一拉百鸟朝凤,唐朝有个好汉秦琼;
二拉丹凤朝阳,伍子胥过昭关,独保皇娘;
三拉三元接地,黄鹤楼三气周瑜;
四拉四季平安,李元霸重镇四名山;
五拉五子夺魁,杨香武三盗九龙御杯;
六拉六六大顺,能掐会算刘伯温;
七拉七星高照,杨六郎镇守三关道;
八拉金丝八卦,斩将封神姜子牙。”
那红红的旗子便在桅杆顶上迎风招展起来。
“开船喽!”随着船老大一声喊,伙计和船老大篙杆插到河里用力一撑,那船便慢慢向河中心退去。伙计左边一篙,船头便调到水流方向,顺着河水飘去。
蒋文洲是第一次出远门,又是第一次坐船,显得特别兴奋和新鲜。他一会儿把手伸出船边划划水,一会儿紧紧地盯着船老大的动作,一会儿又静静地看着两岸退去的田野房屋和连山。
蒋元慈也是第一次单独出远门,也是第一次坐船,但他却表现出一副老陈持重的样子,似乎这一切对于他来说早就驾轻就熟,不再新鲜。他坐在船篷里的木凳上,靠住篷杆,闭着眼睛,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
只有伙计和船老大聚精会神地盯着河道,浅滩跑水中左一篙右一篙,拨船头,掉船尾,那船便乖乖地在七湾八拐的河道里如箭一般飞快地前行。只有在水深平静处,他们才稍稍放松一些,让那船在河面上顺水飘流。船速减缓时,轻轻撑它一篙,便又向前冲去。
蒋元慈没有说话,他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像他这样第一次出门,租的又是陌生人的船,要是让别人从他的谈话中窥见他的底细,那是很危险的。
倒是那船老大,主动地与蒋文洲攀谈,摆一些他们看到的听来的抑或是瞎编的龙门阵。于是,船上的气氛便热烈起来。
“你几个娃?是男娃还是女娃?”船老大问蒋文洲。
“我啊,我老婆都没得,哪来的娃,”蒋文洲说。
“你多大了?”
“还小,才二十多点。”
“那咋说小?人家像你那样,娃娃都几个了。”船老大把嘴伸到文洲耳边轻轻说,“我跟你说,娶老婆安逸得很哦,嘻嘻……”
“……”蒋文洲侧着脸盯着船老大,一脸的迷蒙。
“哈哈,到时候你就晓得了!吆嗬……”船老大一边笑着一边大声喊起号子来:
“眉州上来咯十八滩那嘛吆嗬嗨,
二面二幅咯斑竹山那嘛吆嗬嗨,
人说斑竹咯无用处那嘛吆嗬嗨,
小小斑竹咯撑大船那嘛吆嗬嗨,
船儿弯到咯老君山那嘛吆嗬嗨,
打酒称肉咯铁炉巷那嘛吆嗬嗨,
新津豆腐咯旧县酒那嘛吆嗬嗨,
流氓痞子咯溪子口那嘛吆嗬嗨……”
“哎,船家,你是哪儿的人啊?一直都是在跑船吗?”
“我啊,生在岷江上,长在岷江上。我老爹就是个船把式,我十几岁开始就跟着他上成都下重庆,你看,就像我的儿子一样,这叫啥子,这叫子承父业。不过,我自己觉得这样也好,一根竹篙,走遍天下,哪里有河哪里就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