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叫阿树的女人决定去死_作者:鱼迎(50)

2018-01-25 鱼迎

  邓英的影像、永不止息的噪音、漫天漫地的死亡。

  全都消失了。

  只剩下轻轻的歌谣声,还有眼前的那个男人,担忧而略带惊惶的脸庞。

  程树觉得,有什么新的东西在她的眼前缓缓铺陈开来。

  她很疲惫,也很快活。

  纠缠自己很久的那份血腥与黑暗,终于随着褪下的海浪,慢慢沉没在海里。

  这里的浪这样大,所以它们很快就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这么多年,程树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眼泪流了出来。

  她翻过了身,又笑又哭,尖叫着,不管不顾地以唇亲吻沙地。

  感谢上帝。

  感谢……他。

  *

  小旅馆是农家开的,门口亮着一盏昏暗的灯,墙上都是霉点,一晚上要200块钱。

  在这个几乎是中国最南的地方,老板却操着一口东北话。

  “兄弟哎,你可别嫌咱们这儿贵!现在是北海旅游的旺季,咱们这个价格还不算高的!要不是看这台风来了,这价格能这么低给你么!”

  程树浑身湿漉漉的,倚在外面的墙上抽烟。谭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可以的,要一个标间。”

  “哎哟!今天的标间没有了!”老板一拍手,“兄弟,要么就给你一大床房?还便宜一点!”

  谭临一皱眉。

  他要和程树同住一间房,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非分之想。

  她刚刚经历了那样的情绪波折,现在正处于最不稳定的时候,他得看着她。

  可是现在只剩下了大床房……

  他又看向门外的程树。

  似乎觉察到他的犹豫,女人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显然已经听见了刚才的对话。

  女人将手垂下,轻轻弹了弹烟头,遥遥冲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谭临思考再三,还是觉得不妥,最终想到一个法子。

  “等会儿给我一张椅子可以吧?”

  “好嘞!”老板愉快地答应了。

  他登记好信息,把钥匙递给谭临。

  两人上了楼,找到房间。

  一开房门,一股南方特有的潮湿霉味袭来。谭临先去开了窗,窗外是寂静的小道,周围都是低矮的平房,只路口亮着一盏暗沉沉的路灯。

  风吹进来,都是咸咸海浪味。

  “能不能关了。”程树一指窗户,“我不想开着。”

  谭临又把窗户关上。

  正在此时,房门响了。外面是旅店老板,送来一把宽椅子。

  程树交叉盘着腿,看着谭临将椅子搬进来,突然笑了笑。

  “今晚你不睡床。”不是问句。

  “嗯。”

  “原来你是怕我又去死,才和我住一间房。”

  谭临又“嗯”了一声。

  知道他真实意图的程树也没生气。

  她向后仰躺下去,又笑了笑:“你很有趣。”

  谭临说:“你头发湿了,得先去洗澡,否则对身体不好。”

  “是么。”程树低笑。自从她被海水淹过之后,似乎变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她笑起来很好看,谭临想。

  程树躺着,将自己已经湿透的外罩衫脱了,随手扔在地上。台风将至,呼啸的风声打在单薄的窗户上。

  一片隐藏着的寂静中,谭临听见程树问自己:“跟我说说你吧。”

  “我?”谭临有些诧异。

  “嗯。”程树用左手撑起了头,从床上颇有兴致地看向他,“除了你十年前的那次意外,我什么都不知道。”

  “哦,”谭临点点头,四平八稳地介绍自己,“我27岁,前女友叫阮颖,一个月前分的手。”

  “你怎么说这个。”女人难掩笑意。

  ——因为我知道你的岁数和前男友,所以和你平等交换信息。

  谭临在心里这么回答,不过面上没说。

  他转而沉默着捡起程树扔在地上的湿衣服,想拿到卫生间里搓一把。

  程树见他没回答,从床上一抬头,看出他的意图。

  “不用洗。”她说,“扔了吧,我不想要了。”

  谭临的动作顿了顿:“真得不要了?”

  “嗯,不要了。”程树的声音依然那样,无所谓里透露着决绝坚定,“你坐下吧,陪我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