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类似的村子,在做田野调查的时候,在很偏远的山区。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应该是越城附近,怎么也会有这样的村子?
“怎么,没见过?”周玫冷笑两声,自顾踏着村中荒草丛生的小路往前走,司机等人一个拽着程呦呦,另外两个押着我,跟在她身后。
周玫走得并不顺利,杂草枝枝蔓蔓,并不会因为某些感情就变得柔和起来,它们令她的前进变得极为艰难——而她穿着一身漂亮的白裙子,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走了一会儿,当草叶上的泥弄脏了裙子下摆之后,周玫气恼起来,命令一个人在前面帮他开路。
老三走上前,笑着说:“周小姐早该让我走在前面的,你是金贵人,哪能踏足这种破地方呢?”
然而这个马屁并没有拍到合适的地方,周玫脸色大变,极为恐怖地怒道:“闭嘴!”
老三愣了愣,讪讪闭嘴,目光却不怎么友好。
尽管裙子和高跟鞋大大限制了行动,周玫还是尽量走得平稳,她熟悉这个村子,就像是许久不见的故乡,尽管你以为你自己忘记了它的细节,但在看到它的那一刻,会有无数熟悉的东西涌上心头,每一处都勾连着记忆,你清楚每一个拐角通向哪里。
这种熟悉让周玫并不愉快,她紧紧抿着嘴,嘴角绷成一条微微下垂的弧线,抑郁而充满狂怒的力量。
我隐隐有一种感觉,她的确是熟悉这里的。
穿过大半个村子后,周玫的目光落在一座格外破败的茅草屋上,她皱着眉看着那小小的房子很久,又转身,示意几个人押着我和程呦呦,走进一所看上去比较完好的青砖瓦房。
说是比较完好,那也只是相对而言,房子的梁架结构已经非常脆弱,庭院里同样长满野草,老鼠和虫蚁在其间乱爬。
面对这样的景象,一般女孩子都要花容失色的。小魔女程呦呦就脸色大变,惊叫着躲到我身后,试图躲开那些大胆的老鼠。
而周玫平静地看着我。
我也在看着她——以她的精致,应当是不习惯这些东西的。
我不怕老鼠,是因为我在实验室亲手杀死过无数小白鼠,尽管品种不同,外形还是有一定相似之处的,这让我在看到灰黑色老鼠的时候没有那么剧烈的反应。
但周玫从来没有过实验室经历,她为什么不害怕?
周玫不但不害怕,她突然对我露出了一个扭曲而恶意的微笑。我心头一震,控制不住地流露出恐惧之色:毕竟,她就要处置我了。
就像猫在吃掉老鼠之前,会玩弄它们一样,周玫也很享受玩弄我的过程。见我害怕,她终于满意,又恢复了温柔微笑的模样,吩咐几名大汉把我和程呦呦关进西厢房里,她就站在院子里的苹果树下,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
那几名大汉耐不住山中枯寂,老三号称要去捉只兔子打打牙祭,其余几个人或是生火,或是从车上搬了睡袋下来。若不是我就是被他们绑架的人,此刻简直要怀疑他们是早就准备好来旅游的。
大约亡命之徒是不大在乎有些事情的,他们砍了附近的枯枝来烧,在厨房里生起了一笼火。木柴的青烟融入浓厚云雾当中,很快消失不见,我心里一阵失望——若是火光足够明显,是有可能引起别人注意的。
但现在我发现,并不是这几名亡命徒不在乎自己暴露,而是他们很清楚,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他们不会有暴露的危险。
也不知道那个老三用了什么工具,到傍晚时分,他真的带了两只血淋淋的兔子回来。就着山里的泉水剥洗干净之后,用火烤了烤,就直接开始吃。
他们还劝周玫也吃一点:“时间还没到,您得积蓄一点体力。”
周玫看上去也很长时间没有进食了,唇色苍白,心不在焉地吃了一只兔子腿,就放下了。
普通的肉香在我和程呦呦鼻端显得分外诱人,我们已经至少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在油香的诱惑下,肚子咕咕叫起来。
我暂时还能克制自己,程呦呦已经忍不住哭起来。
小魔女高亢尖锐的哭声在这种环境中有些瘆人,周玫皱着眉:“你哭什么?”
程呦呦被吓住:“嗝!”
周玫想了想,突然换过一副面孔,拿起一块肉,笑着对程呦呦道:“呦呦,想吃吗?”
从回国到现在,这是程呦呦第一次挨饿。婴儿时期那些恐怖的记忆早已淡化,自她有明确的记忆起,她活得就像一个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