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很是感谢他这六年里,陪着我的阿晨。”宁唯淡淡地说了一句后,便走进重症监护室。
陶可察觉到宁唯的想法,被惊得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想说些什么,却终究话到口边,滞了音。
☆、一局冬(7)
病房内很是昏暗,空荡荡的,只有冰冷的仪器在工作时的发出的声音。病床上,那副小小的身躯,插满大大小小不同的输液输氧管。宁唯走过去,来到病床,看着这个双目阖上的孩子。神情淡漠,坐在病床边,终于伸出手,把抱在怀里。扯动四周的管子,身体的移动,慢慢地,小曦的呼吸有些急促。宁唯抱紧他,修长干净的手轻轻抚过小曦额前的发,淡淡说道:
“这是我们第三次静静只有两个人的谈话。一次,你跟我说能不能有一天我不要阿晨了,把你留在她身边;那次阿晨生病了,我哄你睡觉,姑且算第二次吧;这是第三次。“他顿了顿,“很久之前。那时,我都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宁家,来到国外,来到自己的爷爷身边的。只记得那年,下着冬雪。我说,我冷。那个从来不苟言笑的老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问我,你怕冷?我说,对。后来,他对我讲了一句话,你怕,你就继续怕下去,怕到不觉得冷为止。而后,他命人把我丢进泳池里。我泡在大雪天的冷水,咬着颤抖的牙关,直到唇色由白变紫,我想,倘若我想要不再冷,那么我必定是不该再说一个冷字。”
宁唯的脸贴着小曦的额头,缓缓地说道。氧气罩下的呼吸逐渐浓重。小曦轻颤纤细的睫毛,费力地睁睁眼,可是,无论多么费力,仍旧无法把希望圆满。徒见光亮的一条细线。小小的手紧紧地攥着宁唯的一撇衣角。宁唯一手紧紧地抱着这个小小的身体,一手没有半点犹豫地去扯贴在小曦身上的管子,那么凌厉得完美的眉峰,皱起,四周的仪器开始急速而冰冷地叫嚣,那双布满针管的小手越收越紧……
“我知道你难受,我在想,若能有什么办法能让你不那么难受,这场死亡我该要陪你来度过。我也许该讨厌你,但是,一个人起码是一个人,我的心也是温热的,倘若把它挖出来,不比别人冷。所以,作为最后一段路程,起码,让你不那么冷……因为,冷的感觉太可怕了是不是?到了另一个世界……”宁唯顿了顿,忽而笑了笑,把头紧紧贴在那小小的身躯,恍若喃喃自语,继续说,“彼其之子,邦之彦兮;不求如斯,唯似晨曦。这本来是我安给自己孩子的名字,可惜,我不是一个福厚之人,那个孩子出世两天便死了。宁彦曦,你可知道……我本不是无心?你还是个孩子,在我眼里,其实跟当年我从你亲生父亲手中接你过来的时候没什么不同。倘若我与你缘分真够,或许下一世还能做一对父子。但,这些说予你,终是难理解了些,是不是?”
“……”
幼儿的身体开始不自主地痉挛抽搐,一张苍白的脸逐渐无力。小曦睁着细细的一条线,轻轻蠕动嘴唇。一个音节,一个心结……一个五岁的小孩,实在是简单明了的心结。
“你是说阿晨妈妈对吗?”
宁唯抱紧着这副瘦弱的身躯。低首,侧耳,紧紧地贴着小曦蠕动着无声的嘴唇。但见抓着宁唯衣袖的力度愈发地浓重。小曦仰起头,浓黑的眼珠蓦然间流光溢彩。
四周的仪器依旧怪异而冰冷的叫嚣,怀中小小的身躯,早已经停止了痉挛,徒留指节紧扣,没有力度,没有呼吸。诉说着生老病死的规律。
闻言,宁唯紧抿着唇,怀抱骤然收紧,光影交织,幽若深潭的俊眸中恍若有大片的水光蔓延。
宁彦曦,怪只怪我执念太强,所以装不起热爱你的模样。
家属寝室。
宁唯走进来,动作很轻柔地伏在越晨光的身边,闭上眼眸,满脸的疲倦。
越晨光睡得不安稳,因为宁唯的忽如其来,她醒来。微低着头,苍白的脸颊贴着宁唯的脸,互相依赖的亲昵。她微笑,她说:“怎么了?”
宁唯看着她,亲吻着她的长长的眼睫,接着是小巧的鼻尖,脸颊,侧首含上耳垂,一阵厮磨,闭上狭长眉目吻上她的唇,唇舌交缠,相濡以沫。欲望一点一点外露,宁唯低着头,一手熟稔地推起她的御寒毛衣,手探进去。越晨光向来知道他心随性至,也就由着他。却见他的动作比以往还有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