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字不识一个的漂亮女人,带着心里的惊惶不安,和小聪明般的算计,离开了这个小城。
两天三夜的火车,去见了她的丈夫。
留下了我和林炎。
人的记忆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我现在弥留期间,特别喜欢回忆,以前发生的许多事,点点滴滴,在多年往复的记忆里,已经定格成我脑海中一帧一帧的画面。
可是当我说出这些事的时候,林炎的表情却很茫然。
在他的角度里这些故事要不就是情节不符,要不就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我笑笑。
无论是否曾在时光里涌现过,这都是我这一瞬间对林炎,对我的一生,最完整的回顾了。
老妈走后的第二天是我和林炎的生日。
那时候我已经六岁了。
因为年龄不够,所以学前班我上了两年。
第二年依旧以双百的成绩,升入了当地的小学。
林炎七岁。
大舅给我们煮了两碗面条,上面卧了两颗蛋。
这个老实憨厚的男人,一辈子没有娶妻,他说看着我们,黝黑的脸上是讨好的笑。
“大舅不会做什么,生日就吃碗面吧。”他搓着手说。
林炎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当遍寻不到老妈的身影,我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其实,昨天夜里,老妈摸着我和林炎的脸,年纪轻轻的却因为辛苦劳作变得粗糙的手,在我的脸上摩挲,流连。
她哭泣的时候,我听到了她小心翼翼的啜泣声,还有和大舅之间的对话:
“哥,都拜托你了,我去看看,我去看看我就回来。”老妈哭泣着。
大舅安慰她:“你去吧!我不会虐待你的孩子。”
这个憨厚的男人,一生都没有学会委婉,总是用最直接的话说出自己能做到的一切,期待让对方放心。
林炎吃了四颗蛋,因为我把我碗里的给了他。
他从小就喜欢吃鸡蛋。
我想安慰林炎,当我看到他白皙的脸上委屈神情的时候。
那年冬天。
我开始咳嗽,拼命的咳,医生说,这是遗传的,没有办法治。
大舅不信,开始找人问了好多土方法。
炸生姜片,炸鸡蛋,香油拌糖。
什么都要试试。
可是还是不行。
没想到来年开春三四月的时候,我又突然奇迹性的好了。再也不用每天上课的时候抽斗里都放着咳嗽糖浆,就怕忍不住在课堂上咳嗽,打扰了老师讲课,和同学们异样的目光。
仿佛我是流感病毒一样,拼命的躲开。
林炎开始学着心疼我。
每天放学的时候,再也不像以前一样,和小伙伴们一起玩溜溜球,玩斗鸡。
他开始小心翼翼的护着我,用软弱的声音叫我妹妹,或者叫我小名:
“小欢。”
老爸给我们起名,林炎和林欢,就是想让我们嬉笑欢颜,一辈子做两个开开心心的孩子。
他的愿望成功了一半。
林炎打小就很天真。
父母不在身边的事,只要没有旁边小伙伴们的嘲笑,他一般都不会刻意想起,只会傻傻的笑。
像个孩子,尽管他真的只是个孩子。
可是我可能从小就心事繁重,再加上病痛折磨,话也开始变少,渐渐寡言起来。
只有在林炎面前才会像有毛病一样,得吧得吧个不停。
我总担心,因为我的不可爱,不好玩儿,林炎会不喜欢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表现自己的讨喜,但或许,活泼一点总是没错的。
我们渐渐长大,可能男孩子发育比较迟缓,林炎的身高不过刚刚与我齐平。
可是模样长开之后,林炎的外貌优势就出来了,他遗传了老爸老妈所有的优点,象牙色的皮肤,卷翘的长睫毛,还有嫣红的唇和挺秀的鼻梁。
很像那种,画出来的瓷娃娃。
我想我会喜欢林炎,跟他的外貌,也有一定关系。
他实在是太惹人心疼。
不只是因为是个男孩儿,更多的得更多的是林炎身上余生俱来带来的那种,让人不得不小心对待的呵护,疼宠,的感觉。
好像无论怎样把他捧在手心都不过分。
老妈走后,将近一年的时间里都没有任何消息。
那时候家里没有电话,老妈大字不识一个。
不知道她有没有找到老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