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头,看着黎耀川的后脑勺,眨眼间眸色中布满了难过。
她明明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却并不开心。
为什么?
杜晚舒朝黎耀川的方向挤了挤,她把脸贴在他的背上。这种残存的温度令她无法满足,她又往上,微抬起上身,把脑袋贴在了黎耀川露出的脖颈处。
黎耀川或许是被她缠烦了,他躲开杜晚舒的触碰,掀开被子起身。
杜晚舒面色一急,也赶紧坐起来,并从背后抱住了她。
黎耀川低头看着交缠在腰腹处的手,回头。
杜晚舒赶紧轻吻他的脸颊,带着讨好。
黎耀川露出一个半是讥讽的笑,回头吻她。
唇齿交缠间,杜晚舒抓住了黎耀川的手腕,她的手还没落定,黎耀川便如针扎了般把整个人缩了回来。
他推开杜晚舒,用左手护住了右手。
杜晚舒察觉出不对,又坐起来,一双眼睛直盯在他的右手上。
黎耀川抬眼,看着她满是关心的表情,又露出与方才相同的笑。
他轻轻地拿来了自己的手。
杜晚舒看着他确认了一番,才小心的撩起他的袖子。
一道狰狞的疤出现在眼前。
杜晚舒捂住嘴,不敢置信的眼睛里顿时布满泪珠。那眼泪扎眼得紧,黎耀川收起了表情,起身。
他光着脚踩在地板上,随着他的走动滑下来的裤腿像只鼓槌,狠狠地敲在杜晚舒的心上。
“耀川,你去哪儿?”
她慌张的从床上下来,除了房间去找他。当看到黎耀川在穿衣服之后,她冲到他面前,抢过他手里的衣服,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喊,“你要去哪儿,你要去哪儿!”
黎耀川平静的看着她,他脸上的忧郁挡不住他眼里的冷漠。
杜晚舒咬着唇,将哭未哭,她攥紧着衣服,拢到自己胸前,弯着身子哀求道:“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你别去了。”
黎耀川张开嘴,他说出的话像在天上飘,“不三不四的人,就该去不三不四的地方。”
“你不是,你不是,”杜晚舒顿时崩溃,她再一次抱住黎耀川,“耀川,你是耀川啊,你是我们的骄傲,你是美院最优秀的学生,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
她正控诉着,敲门声响起。
黎耀川别过了头。
杜晚舒放下衣物,擦去脸上的残泪,来到门口。
打开门,西装革履的侯文庭正忐忑的站在那儿。
杜晚舒冷淡的问,“你来干什么?”
侯文庭的视线往里落了落,他看起来有些窘迫,“你昨天没有回去,我就想来看看你。”
“你搞错了,这里才是我家。”杜晚舒话里话外都是不会再去侯府的意思,并且她伸手一指,毫不留情,“你看完了,可以回去了,我现在不欢迎你。”
她伸手关门,却被侯文庭推开。
这个男人展现出从未有过的锐气,闯入了杜晚舒的家。
他看着软趴趴的仰在沙发上的男人,以挑剔的眼光打量着这位情敌,“你好,我是侯文庭。”
黎耀川却不搭理他,只愣怔着看着天花板。
他皮肤白皙,身体孱弱,没有半分男子气概,也没有半分年轻人的朝气与活力。
传说中的“黎耀川”居然是这样的人——现实让侯文庭难免感觉荒谬。
也令他更加难堪。
令人心痛的还在后面。
黎耀川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根皱巴巴的女士香烟,他低头叼着,眼睛转动,似乎再找寻。杜晚舒连忙从旁边的柜子里翻出一盒火柴,蹲在他的腿边,以向神明上供的姿势为他点烟。
侯文庭不愿再看,痛苦地偏过了头。
黎耀川却开始打量他。
他的眼神很轻,像滴落在水面的雨珠。看清楚侯文庭来路不凡之后,黎耀川回头看着杜晚舒笑。
杜晚舒顿时失了力气,感动地伏在他的膝上。
黎耀川下意识的举起右手夹住烟,却没拿稳,烟掉了下来,他在第一时间赶紧推开杜晚舒,脸上露出真实的惊惧。
杜晚舒也被吓了一跳,但她更怕黎耀川被烫到,马上抓着他检查,“你有没有受伤,啊?”
黎耀川握住右手,再一次避开她的触碰。
侯文庭把他刚才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他脸上也带着后怕,同时也有好奇,“黎先生的右手受伤了吗?”
黎耀川微低着头,用很轻的声音说:“废了。”
侯文庭呼吸一滞,他看了一眼杜晚舒,立即道:“我认识很好的医生……”
黎耀川轻巧地打断他,拒绝他的好意,“谢谢,不需要。”
他转身要离开这里,杜晚舒悲戚地拉住他,“耀川,你别走,该走的人不是你。”
侯文庭再也没有勇气留下来。
“是我失礼打扰了。”他眨了眨眼,离开时,脸憋得通红。
杜晚舒生拉硬拽,把黎耀川拉了回来。
他们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我救了他,这段日子我一直在他家生活。”
黎耀川抬起眼,他的眼神第一次这么有力量,“他喜欢你。”
杜晚舒带了些慌乱自证,“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想过要接受过这份感情。”
黎耀川又忧郁起来,“那他的好意呢?”
杜晚舒紧张地说:“是,我是自私,但是……道德无法强迫我。我深知我爱的一直是你。”
黎耀川这回没有逃开她的注视,他直面而上。
“我没想指责你,因为我没有立场。”
他显然是在清醒的状态,深思熟虑之后说:“我看他不错,你不如就和他好好过。”
杜晚舒愣了一下,下一秒伸手,扇了黎耀川一耳光。
打完,她又后悔,她又害怕,她哭着再一次抱住了他,“不,你别丢下我。你不要我,是不是还想回到那种地方去?为什么,难道我不比她们干净,不比她们好吗?”
黎耀川闭了闭眼,他眼底的厌烦与绝望几乎要浓为实质。他故意说——只要是看到他表情的人都会知道他是在故意说:“因为我需要钱,她们能给我钱。”
“我可以给你钱,”杜晚舒连忙从他的怀抱中退出来,她起身,慌张的回到房间,拿出来一堆钞票,“你看,我有钱。”
黎耀川看着纸币从她的指缝中洒下来,开始笑。
凄惨的笑。
讽刺的笑。
玩味的笑。
杜晚舒不懂,她几乎要跪到黎耀川面前,“留下来吧,耀川。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镜头的落点最后锁定在余寻光的眼睛上。
漆黑的,像失去引力的星辰。
“Cut——”
林汝芸的指令一出,片场开始有了动静。终于能发声,饰演侯文庭的娄彦平拖长声音,发出一声牛叫,“啊——太憋屈了!”
他为什么要来接这种卑微到泥里的角色?
余寻光也目光呆滞,他想起自己刚才拍了什么,就忍不住搓脸。
文简倒是没心没肺,还在嘻嘻笑。
没人批评她,说明她演得真好。
看完回放,聂梵举起扩音器,“再补一条。”
刚出戏的余寻光赶紧调整状态,再一次进入折磨。
他在内心放任自己情绪沉浸,大脑又在同时提醒:他是在拍教育片,教育片。
谁说《故梦》里自堕的只有黎耀川啊!
剧组当天于晚上7点收工。
当林汝芸喊出下班指令的那一秒,余寻光感受到了很明显的解脱。
把属于黎耀川的情绪赶走,余寻光回到酒店,吃光了送来的配餐,好歹是给空荡荡的胃塞了些东西。
不多时,小陈取了快递回来。
东西是从京市寄来的,寄件人还是小米。里面是余寻光之前写的论文,和看过的一些书籍。
余寻光将东西整理好,下楼,敲响了文简的房门。
“这是我写的一些东西,关于演技方面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