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则眠降下车窗,摆摆手跟他们再见。
两位警官沉默地注视着陈则眠,都没有说话。
夜晚的风从窗口灌进来,吹乱了陈则眠的发丝。
四月已接近尾声,暮春的夜风不凉不热,吹在脸上又舒服又清爽。
陆灼年发动汽车引擎,车辆驶离内部路,拐上车道宽阔的主路。
两位警官高大沉默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后视镜中。
陈则眠回头看了看,问陆灼年:“你和罗队什么时候有的交情。”
陆灼年说:“没交情。”
陈则眠‘切’了一声:“跟我你还装,没交情他俩为啥要出来送你。”
陆灼年看了陈则眠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没有告诉也不能告诉陈则眠,他们不是出来送我,而是出来送你的。
在罗建安他们眼中,陈则眠的存在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他们都很想见他,又不能见他。
二十年的星霜荏苒,都凝固在陈则眠转身的背影中。
他是新客,亦是归人。
陆灼年与罗建安心照不宣。
唯一不明就里的,只有他们目光中央的陈则眠。
“我也是借上陆少的光了,”陈则眠兀自沉浸在真相之外的逻辑中,感慨道:“刚才在所里,他们对我的态度都可好了,一点都不凶。”
陆灼年喉咙哽了哽,压下喉间的酸意:“没准是他们看你可爱,都特别喜欢你。”
陈则眠第一次听到陆灼年说这么荒谬的话,忍不住笑了几声:“那也不用大半夜专门来看吧。”
陆灼年也笑了笑,说:“你又不是经常犯事进局里。”
这次不看。
下次再有机会见面,都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陈则眠这两日表现实在欠佳,把陆灼年给气到了。
陆灼年回家后又犯病了。
那会儿已经快凌晨一点了,陈则眠洗完澡,刚下楼几分钟,连一碗养生汤都没喝完,就听见陆灼年叫他。
陈则眠当时不知道什么事,上楼的时候还顺手把陆灼年的养生汤端了上去。
在给陈则眠煲了两天汤之后,厨师可能突然想起来陆灼年才是他雇主,就又多熬了一碗,两份汤的主料都一样,多熬一份也不浪费时间,只是陈则眠的汤放补阳的鹿茸人参,陆灼年的汤放降火的玉竹石斛。
陆灼年应该是洗澡刚洗了一半,匆匆披了件浴袍,撑着额头坐在桌边,侧头朝陈则眠看过来。
他双眼猩红,眼神凌厉强势,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警惕地看着闯入领地的外来者。
陈则眠一看就觉得不对劲,随手把汤碗放下,往前走了两步:“你不舒服吗?”
陆灼年的声音低沉喑哑,带着种异样特别的磁性:“别过来。”
陈则眠脚步微顿:“咋了?”
“这次严重,前几回不一样,你别过来了,帮我把药拿来,一会儿,”陆灼年顿了顿,急促地喘息几声,胸膛剧烈起伏,理智如千钧系于一发之间岌岌可危,他勉强定了定神:“一会儿我去隔壁住。”
病症来势汹汹,又急又猛,陆灼年连头发没擦就出了浴室,水珠顺着脸颊脖颈往下淌,打湿了肩头后背一片浴袍。
陈则眠也察觉了这次确实不一般,没有和陆灼年犟,利索地取出一瓶藏起来的药拿在手上。
陆灼年身体里像是有股电流在流窜,他勉强抬起胳膊去拿陈则眠手里的药。
隔着药瓶,陈则眠握住了陆灼年的手。
陆灼年轻轻抖了抖。
陈则眠用力握紧陆灼年的手:“不先试一下吗?”
陆灼年拇指按在陈则眠手背上:“会有危险。”
陈则眠手指蜷起:“什么危险。”
陆灼年没有说话,只是勾起手指,把药瓶从陈则眠手心扣了出来。
陈则眠看着陆灼年拧开药瓶,由于手抖,倒了好几次才倒出一颗白色的药片。
“那就功亏一篑了。”
陈则眠忽然按住药片:“你停药都停了两个多月了,治疗方案是有效果的,这两天是我的问题,对你的情绪造成了影响,否则你不会犯病犯得这么厉害。”
陆灼年说:“跟这个没关系,陈则眠,这个病就是这样没有规律,谁也不知哪次轻哪次重,我了解自己的身体情况,这次真的得吃药了。”
陈则眠刹那间像是思考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是深思熟虑,也是脱口而出:“可以。”
陆灼年动作猛地一顿,霍然抬头,震惊地看着陈则眠。
陈则眠把药片装回药瓶里,转身走到床边,把药瓶放在了床头柜上,一锤定音般地说:“先试试,试了没用你再吃。”
陆灼年像是完全愣住了,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陈则眠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你过来啊。”
陆灼年僵了大概三秒,也可能是五秒,才说:“不行陈则眠。”
陈则眠:“我行啊。”
陆灼年喉结轻动:“可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准备啥?”陈则眠不解道:“先拜天地吗?”
第85章
陆灼年时常惊叹于陈则眠的跳跃思维。
这次也不例外。
在听到‘拜天地’三个字的瞬间,陆灼年整个人都怔忪了半秒。
在此期间,陈则眠眼神坚毅,态度决然,仿佛是要执行某种特殊任务。
这和陆灼年想的不太一样。
事情的结果是他渴望已久的,但事情发展的过程哪儿哪儿都不对。
陈则眠还在追问:“到底要准备什么?”
陆灼年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先出去,自己搜一下就知道了。”
陈则眠没有被陆灼年骗出去,直接坐在了沙发上,秉着钻研的精神,拿出手机就开始搜。
他行动能力极强,在了解过需要准备什么之后,起身就去衣帽间翻找。
陆灼年趁陈则眠暂时离开,拿起床头柜上的药,无声无息地走出了房间。
正在箱子里翻来翻去的陈则眠动作倏然一顿,蹭地蹿出衣帽间,发现卧室里的陆灼年不见了,床头柜上的药也没了!
该死,竟然是调虎离山!!!
陈则眠飞速冲出房间,在陆灼年出门前把人堵在了客厅。
陆灼年:“……”
陈则眠指指陆灼年手里的药:“吃了吗?”
陆灼年其实已经吃了,但他有被陈则眠强行催吐的经历,于是很狡猾地说了谎:“没吃。”
陈则眠眯了眯眼睛:“你要去哪儿。”
陆灼年说:“我看看门有没有反锁。”
陈则眠去反锁了门,和陆灼年擦肩而过的同时,顺手收缴了违禁药物。
锁完门往回走的时候,看到餐桌上半碗没喝完的养生汤,也顺便端起来喝了。
帕罗西汀还没有起效,陆灼年现在的感觉就像是正在经历一场高热,浑身肌肉酸痛,痉挛着抽搐。
陆灼年有点站不住,先扶着沙发坐下,然后侧躺在沙发上,蜷起身子缩了起来,仿佛有一只手在抽他脊椎,只有弓起身子才能缓解那种酸麻。
陆灼年恍惚了一瞬。
他睁开眼,半张的狭长双眸足以看清眼前的景象。
陈则眠半蹲在地毯上,歪着头正在找角度。
因为陆灼年是横着侧躺的,与地面平行,而陈则眠是竖着的,所以他正在尝试看能不能把头歪到九十度,达到和陆灼年平行的状态。
陈则眠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人。
只要有他在,无论什么情况都能变得很搞笑。
陆灼年紧绷的心神略微放松,忍不住低低笑了两声。
陈则眠专心致志,被突然的笑声吓得一跳,打了个激灵。
“我以为你昏倒了呢。”
无论何种情况,陈则眠行事都本着与其内耗自己,不如为难别人的原则。
就连现在也不例外。
他推了推陆灼年:“没晕就坐起来,你看你躺这个位置就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