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灼年沉默两秒:“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现在没力气坐着。”
陈则眠完全想到陆灼年已经严重到全身脱力,他愣了愣,现场考虑过目前这种情况后,从一个极其清奇的角度提出疑问。
“那你要每次犯病一严重了就没力气,还怎么治疗到最后?”
陈则眠又惊又喜:“难道、难道我来吗?”
还有这种好事?!!
陆灼年忽然就有了力气,坐起身推了陈则眠额头一把:“你做梦吧。”
短短几秒之间,陈则眠亲眼看着陆灼年从力困筋乏,浑身酸软的样子,变成如今这般坐姿肃然,如岳镇渊渟,凛不可犯。
真是医学奇迹。
陈则眠忍俊不禁。
陆灼年垂下眼睑看他:“笑什么。”
陈则眠唇角压不住弧度,似笑非笑地说:“你刚才还一副被挑了虾线的模样,现在怎么忽然有精神了,这一句话比还魂丹还好使。”
陆灼年垂眸看了陈则眠一眼,侧身给他让出位置:“地上凉。”
陈则眠在家都是把短裤当睡裤穿,这会儿坐在地毯上,膝盖直接就挨上了地毯,没有半点衣料阻隔。
昂贵奢侈的长绒地毯非常柔软,陈则眠自己都没觉得什么不舒服,陆灼年却先注意到了。
因为陆灼年足够细心,又足够照顾他,所以无论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只要是和陆灼年一起,好像也都没有那么难接受了。
等到治疗结束后,陈则眠困得睁不开眼,强撑着最后的意志洗了个澡,出门看见床就直接倒了。
陆灼年体内的药物开始生效,汹涌如潮水般的瘾症退去,整个人被一种难言的疲惫包裹,就没把陈则眠赶走,直接躺在另一边,很快也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陆灼年没有再感到什么不适。
两个人都以为这次病症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的是,陆灼年刚回到学校上课,正在低头记笔记的时候,手指却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震颤感越来越强,逐渐从神经末梢蔓延至整条胳膊。
这是发病前的征兆。
陆灼年对这种症状无比熟悉。
但在此之前,他从没有在如此短暂时间内,接连两次严重发病。
昨晚那次犯病的症状并没有过去,只是暂时被陈则眠的帮助和帕罗西汀的药效压制住了。
药物浓度从服药到巅峰大概需要五小时,然后开始缓慢衰减,直至二十四小时到达半衰期。
现在药效过了巅峰期,所以压不住了。
陆灼年冷静地请了假,走出教室,给陈则眠打电话叫他来接自己。
他这次没有把自己关在寝室。
药效的巅峰期虽然过了,但副作用还在。
所以虽然体内澎湃激荡的欲望不断撕扯着他,但他在生理上不具备犯罪的条件。
因此他没回寝室,而是坐在篮球场的台阶上,看没课的校友打球。
陈则眠赶到后,在校园里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陆灼年。
初夏上午的太阳很明亮,陆灼年坐在阳光下,整个人却仿佛被一团只有陈则眠能看到的阴霾笼罩。
这熟悉的、淡淡的死感。
怎么还没纾解呢,就自动进入到自厌自责这步了。
世界又跳帧了?
陈则眠宁可怀疑世界卡BUG,也丝毫不怀疑陆灼年是自己纾解了。
他气喘吁吁地跑向陆灼年:“祖宗,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不是不喜欢篮球场吗?”
“我上初中的时候很喜欢打球。”陆灼年用很平淡的语气告诉陈则眠:“生病就不打了。”
陈则眠在陆灼年身边坐下来:“因为讨厌肢体接触吗?”
陆灼年笑了笑:“算是吧,生病后我退出了篮球队、退出了游泳队,远离所有需要与人接触配合的运动项目。”
“高一一整年,我缺席了所有的游泳课,同学问我为什么不下水,我不能把真实理由告诉他们,就说是水脏,他们在背后叫我陆大少、叫我太子爷,后来他们知道我爸是谁,又觉得我的所有挑剔都理所当然,那些称呼竟然也慢慢发展成一种敬称,想想真是好笑。”
陈则眠沉默了几秒说:“一点也不好笑。”
陆灼年看向陈则眠,什么都没说,这么看着他。
陈则眠握了握陆灼年的胳膊,鼓励道:“会好的。”
陆灼年摇了摇头:“不会好的,陈则眠,永远都不可能好的。”
这世界上所有的治疗方式,科学的、不科学的,陆灼年几乎都试过。
可全都没有用。
他本以为这一次能有例外,但结果还是一样。
在治病过程中,最让人绝望的不是不见好转,而是反反复复。
这种打击是毁灭性的。
停药的两个月以来,在陈则眠的帮助下,陆灼年真的感觉在一点点变好,每次发病的严重呈螺旋形下降。
就像陆灼年自己说的那样,有几次陈则眠想出门的时候,他都感觉到了犯病的征兆,但能够控制住,只是没有控制。
如果是在学校或者外面其他地方,这种程度的病症,他自己就能挺过去。
明明是在好转的。
可昨晚这一次绵延的、漫长的、狡诈的发病过程,将他看到的希望全都打碎了。
时间仿佛跳回了两个月以前,这回病症发作的严重程度,完全不亚于陈则眠在海南那次。
陆灼年从来不是一个怨怪命运的人。
他所拥有的,远比没有多得很多。
可是在病情出现反复的打击下,即便坚强如他,也不禁在喜欢的人面前流露出一丝脆弱。
因为他的病不只是影响自己,还会影响他喜欢的人。
他是那么想保护陈则眠。
病症却拽着他的理智往相反方向坠落。
他觉得自己糟糕透了,再也不会好了。
陈则眠安慰陆灼年,说:“你不是辅修哲学吗?事物发展的规律是什么?”
陆灼年薄唇微微抿起:“螺旋上升。”
陈则眠肯定道:“对呀,所以就是现在不就是旋到了拐弯的地方吗,等这个弯拐过去了,它还会往上的。”
陆灼年没说话,只是很浅很浅地笑了一下,看起来有被哄好一点点。
陈则眠揽着陆灼年肩膀,继续哄道:“没关系,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我们再治就好了。”
“可我会控制不住伤害你。”陆灼年很轻很轻地蜷起手指,虚握着陈则眠的手:“我根本不敢让你知道,每次病发严重的时候,我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陈则眠转头看他:“你说说看。”
陆灼年环视明媚纯洁、朝气蓬勃的校园:“这种话不好在学校里说。”
陈则眠眉梢轻轻挑起道怀疑的弧度,用眼神询问:这么脏的吗?
陆灼年点点头。
那看来真的是很脏的话了。
陈则眠非常好奇,像陆灼年道德感这样高的人,到底能有什么肮脏的想法。
他倒要看看能脏到哪儿去。
陈则眠倾身靠向陆灼年:“你可以悄悄说,别人不会听见的。”
陆灼年侧过头,在陈则眠耳边低语道:“想把你关在地下室里,除了我谁都不许见。”
陈则眠:“……”
“你家还有地下室呢?”
陈则眠努力找了个不那么尴尬的角度,把话题继续下去:“地下不是健身房和储酒室吗?”
陆灼年说:“还有一个房间,你要去看看吗?”
陈则眠仔细回想了一下,根本想不起来哪里还能有房间,直觉陆灼年是在忽悠他,用怀疑的眼神看过去:“真的假的。”
陆灼年笑了:“假的,如果你很想要的话,倒也可以收拾出一间给你。”
陈则眠提出了自己对房屋布局设计的理解:“如果能收拾出来一间的话最好做影音室,然后把健身房放一楼,通风更好。”
陆灼年点点头:“有道理,还有什么意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