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给甲方人工呼吸(39)

2025-07-31 评论

  “有什么好担心的?”季苇一觉得胸口发紧,越是气促,越想要一股脑儿把话全都说完:“我自己叫了120,没人帮忙我也不会死在家里,你没有必要这么担心,你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每个人都该有他自己的事情。”

  “但你。”张渊看着他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红晕,嘴唇却像是越发青白:“你很让我担心。”

  因为心急,吐字发音变得含糊不清。像是怕季苇一还是不懂的样子,又或者是一时实在想不到什么更合适的词汇,他颠倒过来把这句话反反复复地念:“我真的很担心你,很担心。”

  “我说不用!”季苇一终于吼出声,“我活了三十多岁了,我们才认识几天,不是非要你来管这些事!”

  “没几天。”张渊答,忽然有一种情绪在他心里胀满:他可以接受自己的帮助对季苇一而言无关紧要,但是,为什么,他甚至没有资格去过问这些?

  张渊上前两步:“你不需要,但是,我还是担心。”

  “你——”话音中断在半路,他心口急急一阵绞痛,不由地眼前一黑弯下腰去。

  他没有来得及真的沙发上跌下去,就掉进一个坚实而热腾腾的怀抱,张渊的怀抱。

  季苇一挣扎起来:“你别动我!”

  可是张渊不听他的话,他抱着他,牢牢地束缚着他,连日锻炼后的肌肉只要稍微发力就充血成坚硬的铁板。胸膛、大臂、小臂,季苇一觉得有很多铁板夹着他,无可置疑地扛着他往床上走。

  张渊把他放在床上靠在枕头上,从插床边柜里翻出药来喂进他嘴里,然后解开季苇一领口的扣子,满脸紧张地拾起季苇一之前放在床头的杂志当扇子给他扇风。

  疼痛让季苇一瘫软在床上,好像一条任人摆布的离水的鱼,张开嘴用力呼吸。药含在嘴里几分钟,胸口的疼痛逐渐减轻。

  但床边柜里本来没有药的,他不知道张渊什么时候把药放在那里,又是什么时候知道他什么症状下该吃什么药。

  就像张渊自己说的,他很关心他,太关心他了,做得简直无懈可击,这让季苇一刚刚的话更像是笑话。

  他的人生本来也很像个笑话。

  季苇一在快要把自己淹没的疲惫里闭上眼睛:“你出去。”

  “张渊,你从我的房间里出去。”

  张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第一次,季苇一觉得他的黑眼睛里闪动着一种好像能把人吞下去的情绪。

  但很快他眨了眨眼睛,转过身默默地走了出去。

  季苇一关了灯,浑浑噩噩躺了一阵。窗帘没拉,今夜天气晴朗,月明星稀。

  他看着月亮,冷冷的流水一样的光把脑子泼醒。

  他为什么要跟张渊吵架呢?

  激怒他的直接原因当然是因为张渊背着自己去找季津,他好像已经确确实实把张渊划进“自己人”的行列里,但是跟其他的自己人,张渊又不一样。

  和张渊在一起的时候,他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己应该是说了算的那一个,而张渊一直以来也给了他这样的感觉。

  他以为张渊是该听他的话的,就像一直以来他在家里的大部分时间所扮演的那样。

  但实际上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大程度的伪装,那么相应的……张渊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对张渊就像家里对他一样。他想张渊过得更好些,弥补冯帆也弥补他自己,归根结底还是弥补他自己。

  于是他找到了一条看起来很好的路径:拍电影,听上去多么令人羡慕。

  但实际上张渊对自己要做的事情大概也没什么兴趣——这才正常,张渊甚至都怎么看过电影。

  而且张渊也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孩子,他反驳他的理由其实噎得季苇一哑口无言。

  “你就是让人担心。”

  像是肥皂泡在空气中啪的一下破碎,狠狠戳中了他的痛点:当然,张渊说的一点不错,他总生病,他一生下来就生病,就让人担心。

  他陪着他上了救护车,在抢救室外面整夜担心,在他生病的时候给他量体温喂水。

  但他现在要指责他横加干涉,可是这又并非他想要的。

  他当然他渴望自己是一个强大的保护者,又或者是自由自在的行者。

  可是他不是,他不仅自己要被困在笼子里,还得把周围人一并拴在笼子旁边。

  娇贵的鸟儿是离不了人的。

  他不该怨张渊,是他自己生成不够健康的样子。顶多,他可以迁怒一下早在产检时期就明知道他有病还非要把他生下来的父母,事实上他也隔三差五就自己在心里偷偷这样做了。

  但张渊对此毫无责任,他只是不想在对方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才加倍虚张声势。

  乱糟糟的情绪与心脏的过度负担让季苇一慢慢睡过去,睡却也睡不安稳,似乎梦见自己时刻走在一条河边。

  他光脚没穿鞋,水刚没过脚踝,很凉很凉,凉得他想离开。

  可明明站在浅水,怎么走都上不了岸,忽然有水声,他往河中央看,张渊直起身子,捧着鱼,直勾勾地看着他。

  季苇一醒了,这不是噩梦,是他夜里本来就很容易醒来。

  恍惚中偏头往旁边看,月光很亮,照见角落里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和梦里一模一样。

  “张渊。”季苇一叫了一声,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但很快就意识到这并不是梦。

  张渊坐在地板的一角,抱膝坐着,静静地看着他。

  季苇一把他赶走了,可季苇一心脏不舒服,所以张渊还是回来了,在夜里守着他。

  意识到这是怎么一回事的一瞬间,季苇一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非常差劲的家长。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低声叫他:“张渊,你上来。”

  张渊站起来,凑在他床头蹲下身,像是没听清楚季苇一说了什么。

  “你上来,到床上来。”季苇一又重复了一次,往旁边挪挪,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感受到床垫微微下陷,熟悉的热度凑近他。

  这一次没有在床边放枕头,但他笔直的躺着。

  该让张渊进组了,进组之后,他应该像公司对待自己普通艺人那样对他。

  他和张渊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张渊应该走得更远,而不是在这里,在他身边。

  而面对着季苇一的背影,张渊盯着他露出来一截洁白的后颈。

  如果必须要好好演戏才可以来关心季苇一,他会努力试试。

 

 

第30章

  当晚过后, 季苇一从家里消失了几天,对张渊谎称自己回家去住,实际上却是找了个酒店待着。

  以前许琮隔三差五会翻行车记录仪给季津打报告, 季苇一之前有时候偷摸做点什么事都会故意找借口不用车。

  自从那天在办公室里吵过架后,他就那么大摇大摆地把车停在酒店门口, 季津也没来过问。

  至于他父母, 虽然中途几次打电话过来叫季苇一回家, 但挨着他态度坚决,最后总是不了了之。

  这倒在季苇一的意料之中,他早觉得结婚的大儿子和没结婚的小儿子住一个屋檐底下这事纯属季津一头热, 并不是全家的主意。

  对他父母而言, 他不出什么有生命危险的大事当然是第一要务。但在此前提之下, 要继承家业的大儿子的婚事重要等级应该是非常高的。

  所以也就这么半推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姑且由着他飘在外面。

  季苇一乐得如此,只是一连几天在酒店都没能睡好。

  照说床也够大, 窗帘也够遮光, 被子也够厚,铺着地毯的走廊也一点杂音都没有, 但他就是睡不好。

  总觉得无论身体滚到哪一边, 身边都空荡荡像是暖不过来似的。梦里出冷汗,手脚冰凉, 睡衣沉沉缠在身上。

  休息不好, 他低烧缠绵不退,吃了药就降下去, 早上醒来又觉得还好, 上午待着待着就开始头晕,一量体温又在三十八度上下。

  本来只当是着凉, 愣是拖了一个星期。他和人打电话聊项目聊了一个多小时,越说越觉得口干舌燥嗓子发痛。

  放下电话喝口水缩在沙发上小憩了二十分钟,许琮进来给他递文件,他睁眼睛想说一声“放桌上就行”,一张嘴竟然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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