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标准其实高,付新和早年能有一半,现在变油腻了,可能连一半都不剩了。
不过话题怎么会拐到付新和身上?
没等他琢磨过来,张渊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实在是很少发出这么能够表达情绪情感的声音,季苇一下意识地朝他多看了一眼。
张渊问:“那我呢?”他身上似乎透着一点沮丧和茫然:“我应该,一点也没有。”
你……季苇一心道,其实你自己这个灵魂塞这个戏里估计差不多,否则也找不到你头上。
但也听出他话里透着情绪,不知是首日拍摄的紧张气氛感染,还是今晚很像桦城的风光勾起张渊离家的乡愁。
季苇一柔声说:“或许慢慢会有的,做演员如果要想做得好,是一件很难,很复杂,需要花费很多时间的事情。”
他讲了这话,忽然又觉得既然明知如此,一厢情愿地把张渊就这样卷进这件“很难、很复杂、需要花费很多时间的事情”里,究竟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一直以来,他或多或少在回避思考这个问题。
但动摇的一瞬就彻底动摇,季苇一问:“张渊,你说实话,这么久了,你喜欢自己现在做的事情吗?”
张渊垂眸片刻,然后很缓慢地,摇了摇头。
季苇一感觉心口都跟着紧缩起来,然后听到他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喜不喜欢。”
“那如果,就现在。”季苇一问:“现在如果让你去做一件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情,你想做什么呢?”
张渊立在原地,静静地想。
季苇一因为看到他神色中的认真与深思,不忍打扰般地偏过身去。
下一刻,张渊从身后抱住了他。
温暖的、坚实的、用力的。
属于张渊的气息铺天盖地的裹住季苇一,让他头脑眩晕,两腿发软,几乎要倒进他的怀抱里。
这段时间以来,张渊其实已经抱过他好几次。但那都是他病中无力时的援手,而非——
张渊在做什么?
就在那一瞬间,他心中其实隐隐约约飘过一个答案、一种可能。
但是,但是,季苇一把那种可能踩在脚底下,踩着它,把一切引导向,他理性上更希望的那个解法。
“张渊。”他把那双环在他上腹的手坚决地推下去:“我说了我现在肚子不疼。”
第34章
出租车一路把张渊送回剧组酒店, 他下了车,又回头,车不走他也不走。
季苇一摇下车窗跟他挥手:“去吧。”
“你明天来吗?”张渊问。季苇一出发之前就已经告诉他自己不会一直留在剧组, 但迄今为止还没说过哪天回去。
“我……”他的车票还没买,本意是要在这里多待几天, 一来还不太放心把张渊一个人丢在剧组, 二来这里的医疗条件虽然比不上京城, 但这几天舟车劳顿实在折腾的够呛,宁可在酒店睡几天也暂时不想长途跋涉。
前提是,没有张渊刚刚那一抱。
“我看看情况。”季苇一说, “有时间会来的。”
他说完, 立刻把车窗摇上, 深咖色的廉价太阳膜经年累月掉得斑斑驳驳,在深夜里依旧能彻底模糊张渊的脸。
不论他对这句话到底是什么反应,季苇一都觉得自己不太想看到张渊的表情。
哪怕张渊可能其实没有露出什么格外的表情。
张渊站在原地一直目送出租车远去, 他仍穿着短袖, 虽然不冷,夜里的凉风还是把裸露在外的皮肤吹得很凉。他好长时间没有动, 就那么站着。
一直到身后有人靠近才忽然转头, 把背后伸手要拍他肩膀的女演员吓得愣在原地。
“那个……张渊、”韩音试探着跟他说话,“你好。”
开机一天了, 她作为女主角迄今为止还没能跟这位传说中的素人演员说上过一句话。张渊戏份不多但是很散, 跟每个人的对手戏都很平均,这一天开机之后他俩就分别去了AB组。
当然开机那会儿是站在一起烧了香, 她也想过要不要打招呼, 但张渊平等地不跟任何人说话,一双眼睛只往后看。
后面, 站着那位告诉她自己喝得是无醇酒的投资人。
比张渊的神秘程度有过之无不及。
只是对季苇一她没那么感兴趣,见了面当然也要遵守职场规矩客套敬酒,但既然没抱着什么要走捷径的心思,更没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投资人这种东西,别得罪了就行。
张渊不一样,她得跟张渊一起拍戏,怎么也要有个基本了解。
这位看起来很高冷很不好惹的男主角朝她微微欠身:“你好,韩、音。”
来前,他曾问季苇一在剧组到底要做什么,季苇一告诉他有事听程秋的。至于人际关系不用他多费心,顶多不要把别的演员名字叫错就行了。
所以他特意去记住了从演员到职员每个人名字,格外认真格外用力的念过几次。
韩音甚至有点惊讶他能叫出自己来,张渊耳朵上挂着相当显眼的助听器,几乎等于把“我耳朵不好”纹在脸上。她没接触过这个群体的人,一度很担心张渊根本听不懂自己说话。
至少,目前看起来,是可以正常沟通的。韩音在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讲话的语气也立刻缓和起来:“巧了碰上,今天没有我们一起的戏,晚上程导说要请客团建,你又走了。”
张渊“嗯”一声。
韩音有点尴尬,努力找话题:“你晚上不来,是去找你哥了?”
其他人开机之前就见过,只有张渊没参加,现在团建又只跟程秋打了招呼就离开。
按说要被人背地里骂不合群,但张渊从一开始就从头到脚注定不合群,他做这种事反而没引起什么额外的讨论。
但架不住大家还是猜,季总给开小灶去了?
张渊摇摇头:“不是我哥。”
韩音奇道:“你在这儿还有有别的朋友?”
“季苇一,”张渊说,“不是我哥。”
他至今没明白对方为什么热衷于在别人面前说他是弟弟,虽然不反驳,但总觉得奇怪。
他不想当弟弟,弟弟这个身份,在他的认知里是要受人庇护的,但季苇一应该被好好照顾着。
韩音感觉自己吃了个大瓜,虽然所有人都明知张渊恐怕和季苇一没什么血缘关系,但弟弟本来就是一个能把任何关系都套进去的万用称呼。
张渊偏偏却自己把这个摊儿掀翻了?“那他是你的?”
张渊想了想,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词是金主,刚想回答,手机里跳出一条消息。
季苇一的:家里突然有事,我明天要回去了。对不起,忙完回来看你。
顿时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失落把内心填满,张渊盯着屏幕往回走,上了电梯,慢慢敲了一个“好”过去。
直到回到屋里坐下,才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回答韩音的问题。
他不是故意为之,实在是忘了。这很奇怪,明明知道季苇一很忙,不应该在自己身上浪费任何时间,但那一刻他就是感到很不开心。
失落对于他是一种很陌生的体验,很久以前开始,他几乎就不再期待些什么。可最近好像很频繁,刚刚季苇一把他的手推开的片刻也是那样。
就好像,小时候在水里捉到一条很漂亮的小鱼,捧在手心里想把他带回家养起来,但是一不小心就跳出去溜走了。
*
季苇一看许琮发过来的机票订单信息,早班清晨六点,光是看一眼都觉得头痛。
许琮关心老板:“会不会太早了,身体好了吗,不是说坐飞机不舒服吗?”
“赶时间,”季苇一无奈:“晚上有事,下午飞来不及。”
许琮见他不知有意无意回避了身体问题,实在觉得季苇一最近很不对劲,犹豫到底要不要给季津打小报告:“小季总,到底为什么这么着急?”
季苇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长叹了一口气:“见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