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苇一低下头,夹一枚饺子咬开,白菜的汤汁略带鲜甜,热腾腾流进嘴里。
刚好可以入口的温度,他默不作声地咀嚼,把饺子吞下去。
“好吃,你也吃。”季苇一冲张渊笑笑。
张渊“嗯”了一声,依言也把一整个饺子填进嘴里。
他吃东西向来有种吃饱就好,尝没尝出味儿来两说的架势,季苇一吃一个的功夫他就能吞掉三个。
看似专心致志地吃了五个饺子,忽然问:“为什么喜欢电影?”
季苇一手里的筷子一顿,口袋里的DV存在感都变强了。
心说刚刚还在想张渊耳朵不好有时候也是个好事,他站在背后录了半天,这人愣是发觉不了。
难道其实早就发现自己被偷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故意进行了表情管理,在镜头里留下十分帅气的煮饺子背影?
猜归猜,只要张渊不挑破他就当不知道了。
“其实也不是喜欢电影,是喜欢拍电影。”季苇一放下筷子,“虽然要关心的事情很多,钱,人际,大部分都很无聊。但是真的开拍的时候,剪辑的时候,会感觉自己像造物主一样。”
在恼人的杂事之外,把自己心里的场景化作可供传播的现实画面,无比梦幻,无比自由。
他端起杯子来喝了口水:“平时在现实里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办法,拍电影的时候就不一样,所以很有意思不是吗?”
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却能掌握故事走向,掌握画面。
张渊也放下筷子,摇摇头:“不是的。”
“嗯?”季苇一愣了愣,旋即又轻笑,“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
“不是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办法。”张渊说。
他朝季苇一走过来,高大的身影挡住灯光,在季苇一身上投下阴影,又随着他缓缓躬下身体,灯光重新照亮季苇一的脸。
“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
他从耳朵里取下两枚助听器放在掌心,黑色的小小装置在手掌中滚动,他的耳畔立刻重新变得寂静,只有自己的声音以一种奇怪的姿态在脑海中回荡。
“你知道吗,我以前很多年从来没有听得这么清楚过。”
季苇一忍不住用手去碰。
送给张渊助听器的时候,他只是抱着一种他身边的人当然什么都要用最好的。至于戴上之后到底什么感觉,张渊自己满意就行了,他以前从没仔细想过。
张渊把他的手同助听器一起握在掌心。
“对我而言,你本来就像造物主一样。”
第68章
直球攻击一发入魂, 尤其张渊这人日常生活中几乎就不怎么说话。季苇一年逾三十依旧抵挡不住,大有种在年轻人面前丢了面子的懊恼感,低头吃饭掩饰自己的脸红心跳。
心说他这种会被纯爱桥段轻易击倒的人, 搁影视剧里都是要被骂恋爱脑的。
时间总在一些特定场景下过得特别快。比如半夜玩手机的时候,比如抢天光的时候, 再比如, 谈恋爱情到浓时——季苇一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至少要比接受他的体力已经差到做不了什么事情在精神上更容易接受一些。
事实上天还没有很晚,仅仅是吃了一顿晚饭的功夫,张渊洗碗, 他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看了什么电视节目都不记得, 只知道被喊醒的时候, 张渊一脸担忧地在旁边看着他。
“忙完了?”季苇一活动了一下脖子,不正确的睡姿让关节僵硬,他甚至很惊讶自己是怎么用这种姿势睡着的。
张渊伸手过去帮忙按摩他颈部的肌肉, 事实上谈不上什么手法可言。胜在手劲儿很大, 酸爽的疼痛过后,很快就得到了缓解。
通常季苇一都觉得张渊的手很热, 今天可能是刚洗完碗在冷水里浸过, 接触到皮肤冰冰凉凉的,让他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还没等把眼睛睁开, 那只手就又移动到他的额头上, 摸了两下之后撩起他的刘海儿。季苇一睁开眼睛,正对上张渊因为靠近而放大的脸。
刚刚才亲了好半天, 身体本能比头脑反应更快, 只把忽然的靠近当成索吻的前奏,下意识仰起脸来。
和他肢体接触的却不是嘴唇, 张渊用自己的额头贴住他的额头:“好像有点发烧。”
季苇一还有些发懵,张渊已经翻出体温计塞进他腋下。家里所有的药品都收在固定的位置,以便在需要时第一时间就能找到。
在心里默数三百秒,季苇一自己把体温计掏出来对着光度数,然后很坦然地在心里点了点头。
三十八度二,他刚刚会误以为张渊要亲他果然是因为发烧了脑子不清楚。
他一时间没觉得除了又累又困身体发软之外还有什么特别的不适,虽然对怎么又发烧了这件事感到些许的懊恼,还是只把脑袋枕在舒服的沙发抱枕上软趴趴地躺着。
张渊接过体温计甩了甩放回抽屉,重新把手掌搭在季苇一头上,顺手去按他的太阳穴:“对不起。”
体温升高让眼球有些酸胀,季苇一像被抚摸头顶的猫那样眯着眼睛,懒洋洋接话:“对不起什么?”
“我不该……”张渊思考了片刻如何组织语言,“不该做太长时间。”
季苇一猛地把眼睛睁开,这下真的感觉浑身都很烫,抓起身边的抱枕试图往张渊身上扔,胳膊却没有力气。只好按在自己脸上挡住烧红的脸颊:“什么时间不时间,我这是感冒没好。”
张渊一副学到什么的了然表情郑重其事点头:“那下次感冒的时候不能做了。”
言简意赅——还是没离开“做”。
季苇一捂着脑袋哼哼唧唧装没听见:“我困了,我要睡觉。”
张渊从他手里把抱枕夺下来,挡着嘴又模糊声音,他听不清季苇一说话。很忧愁地探着他明显略高的体温:“去医院吧。”
“不要。”季苇一听见医院两个字,心中猛然一颤,又想起眼下是瞒着什么事的状态,片刻安逸温存都像是偷来的。
态度十分坚决:“不想去医院,让我睡一觉就好。”
张渊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手掌贴在他的胸口上数心跳,体温升高让心跳比平时略有些加快,但终究还在一个相对正常的状态中,他抱起季苇一放回到卧室的床上。
一种无声的妥协。
季苇一对这个结果表示满意,于是乖乖吃掉了张渊递到嘴边的药片。
柔软的嘴唇擦过张渊的掌心,一瞬间的滚烫令他不安地攥了攥拳。
即便如此,他还是很难违背季苇一的想法。
只要是亲近的人,他从来都不想做一些对方不愿意的事情,哪怕是出于好的目的。就像是之前冯帆赶他走的时候,尽管心里并不信任冯成业,他也还是尽可能不再出现在对方面前。
对季苇一就更是如此,有时候对身体好和对心情好在他这里会发生矛盾,只在乎他身体而不在乎他心情的人好像更多一些。
这让张渊更难狠下心来,但他并不清楚自己的这种纵容到底是不是对的。
——好在至少目前看起来没出什么大问题。
低烧中的人很快进入睡眠状态,张渊助听器都不敢摘地守着他,期间换了几次冷敷毛巾。
季苇一睡得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之间又觉得冷,一味往张渊怀里钻。体温倒是还算稳定,没降却也没升。
到清晨,发了一身汗,总算睡熟过去。
张渊看到季苇一不再翻来覆去,仍小心翼翼地搂着他,精神上到底是放松了些,恍惚打了个盹。
没有五分钟,又被手机震动叫醒。
害怕把好不容易睡踏实地季苇一吵醒,连忙把震动提醒也给关掉,消息仍一条一条无声的跳出来。
【你那个事,我打听着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
【也兴许是瞎传的。】
【要不你再去公安局查查。】
……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对面不断冒出的免责声面已经刷了十几条。张渊等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打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