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治站在一旁看着。
现在终于不再救护车上,阿治将一根烟抽出来叼在了嘴边,没点燃。
阿治对于这座医院显然比鹿汀朝熟悉太多,他看着鹿汀朝刷完卡,才带着人换了栋大楼:“手术室在九层,你自己上还是我带你去?”
鹿汀朝想了想:“……要不你带我去行吗?”
“可以。”
阿治摸出打火机,点燃了烟,“等我抽完。”
鹿汀朝:“……”
这是医院医疗大楼前的草坪。
人潮来来往往,行色匆匆。
鹿汀朝缀在阿治身边等了半天,实在等不住了:“……你还要多久啊?”
阿治点了下烟灰:“还半根。”
鹿汀朝:“……”
鹿汀朝转了身:“算了,谢谢你,我自己上去,你先回去吧。”
港城的黄昏来得很早。
从牌场出来的时候才大概四点多光景,现在天色竟然也已经缓缓沉了下来。
一道如血的残阳画卷般铺开在地平线尽头,而医院里矗立着的这栋医疗大楼就像是一柄利剑,不偏不倚的隔开了这片血色的天空。
鹿汀朝仰起头看了看,透过隐约的窗户,看不清九楼具体的布置。
他咽了咽口水,试探性的往前走了两步。
而后。
听阿治道:“我小时候就是从这里被Devin捡回去的。”
鹿汀朝怔了一下,回过头。
阿治却已经掐了烟,他身量其实很高,走过来的时候遮蔽了鹿汀朝面前仅剩的片刻日光。
“我家生意破产以后,我爸在牢里,我妈跳楼以后没立刻死,被送到这里来。”
阿治也抬头看了一眼天际的血色,仿佛那道血色也一并染进了他的眼底,“我就是在这座医院成孤儿的。”
鹿汀朝:“啊……”
鹿汀朝着实不太会安慰人:“那对不起啊……”
阿治:“没事。”
阿治:“其实还好,我妈把她手里最后几个生意给了Devin,Devin过来接我,算是养我长大了。”
鹿汀朝:“哦哦……那Devin先生还挺好人的。”
“好人?”
阿治笑了一声,“可能吧。我毕竟没有你命好,没碰到一个庄稷,再碰到一个莫岭南。”
阿治迈开了腿:“行了,跟上来。”
*
宿宁郁的手术从下午将近六点的时候,各项指标调试合理后开始,一直到凌晨两点才结束。
鹿汀朝虽然算得上兢兢业业的从头跟到了尾,但动作已经调整成从站在手术室门口,坐在手术室门口,最后靠着阿治在手术室门口睡了一觉。
直到红色的灯光熄灭。
出来的主刀医生正用英文开口询问家属,就看到了睡得一脸惺忪,被阿治刚刚推醒的鹿汀朝。
主导医生:“……”
阿治扯着鹿汀朝站起来,一起走到主刀医生面前。
主刀医生开始噼里啪啦的一顿英语。
鹿汀朝:“……”
鹿汀朝越听越迷惑,越听越茫然,最后默默地,悄悄地,探头探脑的,像是整个人都要钻进去似的,藏在了阿治身后。
“说的什么鸟语。”
鹿汀朝一边嘀嘀咕咕的抱怨,一边伸手戳了一下阿治的腰,“翻译一下。”
阿治:“……”
主刀医生:“……”
显然,主刀医生听懂了鹿汀朝的话。
因为下一秒主刀切换成了普通话:“手术算是比较成功,重新规制了相关肌层和支架问题,今后病人需要特别注意不能太过劳累,不能剧烈运动。”
鹿汀朝:“……”
鹿汀朝红着脸用脚趾在地上抠出了一座三室两厅,他鼓了半天勇气,从阿治身后探出头:“那还影响寿命吗?”
主刀看上去心胸格外开阔,似乎也并没有在意鹿汀朝刚开始的发言:“只要注意保养,正常人的寿命是可以保证的。”
“那就好那就好。”
鹿汀朝松了口气,对着主刀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对不起刚刚我不是故意的!”
主导摆了摆手,又用粤语和阿治说了几句话,就带着自己团队的另外两个人离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另一个负责医生和几名护士推着宿宁郁的病床从手术室出来。
鹿汀朝忍不住探头去看——
病床上的宿宁郁神色还是有些苍白,但带着呼吸机的仪器上显示心率平稳,是那种让人舒缓的心跳。
鹿汀朝长长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又问阿治:“他刚刚还跟你说什么啊?”
阿治:“说了几句家常,他是我妈的大学同学。”
鹿汀朝:“……”
鹿汀朝又低着脑袋哦了声:“我是不是应该再说一下对不起。”
阿治:“不用。”
阿治的语气轻松平常:“很多年了,我早都走出来了。再说,你这脑子,别想这些事了。”
鹿汀朝:“……”
鹿汀朝很想在骂阿治一顿,但到底忍住了,回过头问:“那我想什么?”
“想想以后怎么办吧。”
阿治又在摸烟盒,“你根本毫无生活能力,要么去跟庄稷,要么回去跟莫岭南。”
鹿汀朝:“我就不能在港城吗?”
阿治:“港城?”
阿治似是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忍住了。
“随你。”
阿治转身道,“我去抽根烟,刚刚主刀说过了今晚才能探视,你别傻到又冲进去,会被赶出来的。”
鹿汀朝:“……”
鹿汀朝很气,又觉得自己实在打不过阿治。
他想了想,朝阿治的背影狠狠做了个鬼脸——
恰巧阿治转过身来看他。
鹿汀朝:“……”
阿治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取下嘴边的烟:“你真的很幼稚。”
“给你个忠告。”
阿治像是叹了口气,“今晚最好别回费家祖宅。”
鹿汀朝奇怪道:“那我睡哪儿?”
“酒店,酒吧,迪厅,网吧。随你去哪儿。”
阿治道,“不过如果你真那么喜欢回费家,当我没说。”
*
宿宁郁的病房的确进不去,鹿汀朝还是知道icu不能随便进的。
但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他刚刚来到这里,说好的维景庄园也没有装修完善,而且现在让他一个人过去的话……他也不敢。
鹿汀朝只好偷偷摸摸去看了看鹿兜兜的幼稚园,然后被告知兜兜已经被费允承接回去了。
“哦……哦。”
鹿汀朝和幼稚园的值班老师交流的着实很费力,好一会儿才听懂了人家的话,于是有些小心的点了点头,又退了出来。
费允承的电话就在这时候打了进来。
男人在电话里的声音依旧是沉稳温柔的:“听阿治说,手术很成功?”
鹿汀朝坐在马路边上。
面前的车辆来来往往的穿梭。
“做完了。”
鹿汀朝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花了好多钱。”
费允承:“刷了多少?”
鹿汀朝:“几十万呢,他都没有保险。”
“嗯。”
费允承道,“怎么没刷副卡?”
鹿汀朝:“唔……我用的自己的钱。”
“我的也可以是你的。”
费允承似乎在电话那边低低笑了一下,“没事,等回来我给你转。还在医院吗?我让司机去接你。”
鹿汀朝:“啊不用。”
鹿汀朝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还是道:“……我今晚去找同学玩,明天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