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围之外(8)

2025-08-12 评论

  他住到民宿的隔天,信就送过来,辛望也不意外周珩时刻都能有自己的地址,没有扔掉,在晚上睡前拆开了。信件有一点厚,拆开看,字其实不多,周珩抱怨了几句他走之前和千金的孩子告别都没跟他告别,剩下一沓纸则是他自己的体检报告,显示最近的健康指数。

  辛望每次大概记起是周珩体检的日子,就自然会有纸质报告寄过来。不需要他回信,里面附带几句周珩留下的话,说自己最近在忙什么,又问候小望在外面玩得开不开心,落款画一个简笔画的脸,开心的时候是笑脸,说想他的时候是哭脸。

  立秋的时候周珩留言庄园里的树莓都熟了,虽然外面也能买到,但小望该吃自己家的,给他寄一些过去。辛望才在超市买过,又收了一箱,好在每天都吃他也不会吃腻,就也接受了。读书的时候旁边有家树莓纸杯蛋糕很好吃,周珩却不常买给他,说总吃的话他买回来就没惊喜。辛望就没有自己多买,但其实他吃不腻。

  周珩打电话过来,问他树莓有没有坏,他说没有,就挂掉了。

  由于不太确定自己的喜好,辛望就所有娱乐都掺一脚。他跟着画了唐卡,捏了泥塑,烧了陶瓷,去了教堂唱诗班,虽然不跑调但也没有唱得很好听。第一次蹦极,他没有觉得害怕,飞速下坠的时候耳边只能听到风声,世界颠三倒四,他想周珩应该一辈子也体验不了这种活动了,周珩去游乐园的话只能坐旋转木马和摩天轮。

  在这种时候想到周珩,辛望觉得自己没救了,蹦极绳的弹性拉着他上上下下,他好像被吓哭了,不断掉眼泪。

  晚上回到住宿地,周珩电话里说千金的宝宝都会走路了,小孩子怎么长那么快,辛望附和着说是呀是呀,两个人聊了一些没营养的话题。

  辛望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接到周珩的电话,他们从前打电话的次数不多,因为从未分开到需要电话联系的范围。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他觉得恶心,接起来又觉得还好,听见周珩的声音有一种生活如常的错觉,明明他讲话语调总是轻浮的甜蜜,却没法很干脆的听一半就挂掉。

  也许是这么多年驯化了辛望,让他对周珩的任何行为都有十足耐心,和他聊天会平静,和他接吻会习惯,和他睡觉会安稳。

  中秋的时候周珩说想来见他,辛望回信拒绝了,回来开门还是看见人坐在那里,穿得人模狗样,没有什么风尘仆仆的狼狈样子。

  “我没收到你拒绝的信就出发了,”周珩说,“小望,中秋快乐吗?”

  见到你一点也不快乐,辛望要这么说,怕周珩心律不齐。周珩老是听不懂人话,先天缺失一些道德感,后天教他教得很费时,辛望要说滚蛋,周珩应该会听懂。

  话到嘴边了又说不出口。

  他见到周珩都不知道脸上该是什么表情,是哭啊还是笑啊,上一次周珩寄信的落款是哭脸,怎么没见他哭丧着脸来呢?

  “好想你。”周珩总在他僵住的时候动手动脚,这个时候抱他他又没法拒绝,于是十分生气,自己到底是逃跑还是想自由,气自己听他喊“小望宝贝”就想哭,很没出息,不够洒脱。

  民宿老板自己炒了菜,请住客们一起吃,周珩和他坐并排,辛望不想跟他说话,于是埋头苦吃,搞得很撑。

  “小望,”周珩笑起来,好像他们没有任何纠葛,伸手放在他小腹上,“肚子都鼓起来了。”

  辛望说你走吧,周珩安静了几秒,说好了好了马上走。“对不起,我就是很想你,你见到我不开心我也还是来了。”他总说这种无赖又无辜的话。

  周珩走了辛望又看他上次寄回来的体检报告,他又不是医生,其实数据指标什么的看不懂,只能读结论,读着读着也晕字了,拿着纸就睡着了。

  冬天的时候他回到跳过舞会的母校,比国内要暖和很多。辛望以为自己会有心理阴影,再也不想回到这里,实际上却时时梦到读书的场景。棕榈树四季不凋零,没有落叶,走在大道上也仍有刺目的阳光,天蓝得失真。

  难道这里没有过暴雪吗,辛望站在这里,又只记得自己总在下课时来拍日落。

  那个时候应该有许多烦恼吧,明明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忘记,可时间冲洗几年,疼痛就被淡忘了。是人都学不会长记性,还是辛望学不会呢?

 

 

第11章 完

  在拜访完几位当时的同学以后,辛望住到了旧金山沿海的一家旅店,每晚都可以过去吹海风。其实是周珩比较去海边,他觉得大海很神秘,相比之下又那么渺小,小小的人类走进海里很容易就消失掉。辛望当时打趣他要不要海葬,他可以帮他准备后事,周珩说不要。

  “我们两个一定是一起死的,你怎么帮我准备后事呢?”周珩笑着说,“我们拜托给其他人吧。”

  辛望当时听了感觉凉飕飕的,又觉得自己很倒霉,周珩肯定短命,他居然要把自己也搭进去。

  傍晚辛望被隔壁住宿的旅客吵醒了,是一个女孩在打电话,带有浓厚的伦敦口音,哭得很难过。他睡前的音乐还没停,音量不高,把女孩的哭泣声烘托得一清二楚。一些“婚礼取消”“我恨你”的关键词出现,又被更多的脏话淹没。辛望的耳机被偷了,他只能听着。

  他听着这些话都觉得口渴,于是去倒水,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水杯始终盛不满水。辛望渴得要死,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差一点,于是膝盖一软跪坐在地板上。

  没有眼泪,不是难过,只是失去力气,需要模糊地试探“痛”与“活”的边界。辛望一点儿也不想死的,他被周珩拉着说要一起死的时候,还在想那也活太短了,好吃亏。要怪周珩吗?一切都怪给他好像会轻松一点,可怪或不怪,辛望都觉得自己犯贱的成份多一点。

  毕竟只要不爱周珩不就好了吗?他到底怎么爱上的,怎么就自然而然地想跟他一起去死呢?

  好像是第三天,门铃在响。第一次他没动,门铃就响了第二次、第三次,最后被房卡刷开了。

  周珩把他抱起来,问他:“宝贝,你有没有吃药?”

  辛望没回答,周珩也不敢随便给他吃,就抱着他在床上坐着。天亮的时候周珩睡着了,辛望解开他的外套放到一边,不想他发现衣服湿了一块。

  周珩眼底是青的,睡得很熟。他睫毛很长,一眨起来就要编织对辛望的甜蜜谎言,辛望被这些谎言喂食大,又眼看着他也长大,从男孩变成男人了。他的手上戴着一枚戒指,是留学他们交往时,在长滩一家小的礼品店买下的。

  上次辛望赶周珩走,周珩就问他。

  “那你为什么又要把自己扔掉的戒指都带走呢?”他又露出那副很受伤的神情,“你有那么多东西没拿,一个占地方的戒指盒,为什么带走?”

  辛望很怕他追问,因为自己真答不上来。好在周珩放过他了,和他一起在海滩坐了会儿就离开了。

  他在旅行途中学了看手相,拉着周珩的手想看他掌心是生命线长还是爱情线长,又不敢看,最后牵着手睡着了。

  周珩这回多呆了几天,辛望问他工作怎么办,他先是露出点惊讶的神色,然后摇头,说可能要无限期休假了。

  “你被公司开除了吗?”辛望问。

  周珩说:“差不多吧……晚上吃什么呢?”

  辛望才去搜索周家的新闻,结果都是周家的这位公子心脏出了问题,进过几轮ICU,这个位置现在已经是另一人代理。

  “不是体检正常吗?”辛望攥着手机问。

  周珩的头发比上次见长了一些,让风吹着飘,满不在乎地笑:“新闻夸张了啊,小望,你关心我。”

  辛望坐在沙滩上刷了一会儿新闻,很快又刷出来一条——“【突发】周氏集团太子爷周珩心脏骤停离世,千亿股权或将生变”。

  周珩正靠在他肩头,看到信息横幅,替他锁了屏。

  “……”辛望问,“怎么死了。”

  “就那么死了啊。”周珩轻轻说,“本来想诈你一下,要你为我守寡哭坟的,但是又不舍得宝贝哭,所以先来找你了。”辛望没说话,他又问:“死掉了,可不可以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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