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煮甜烂(115)

2025-08-14 评论

  “陈羽芒是归于你的。他一直都是。他知道你不爱他。他从未相信过你。”

  谁让你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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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羽芒并非这些年都没有回到过这里。

  堰岛上的这栋房子,是年少时的藏身之处。那时候还在读高中,他不愿意社交,也讨厌自己乌烟瘴气的那个家,为了躲避父母,也为了躲避这个世界,他藏在这里。

  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来。这里对陈羽芒来说,是唯一属于自己的、不会有人来打扰的空间。这里有他的工作室,有一个漂亮的庭院和池塘,春天池水格外清凉,夏天会铺上应季的花,秋天零落枫叶,冬天结冰后落满了雪。

  其实他一直没告诉邢幡,从始至今,自己只允许过一个人进来这里。

  陈悟之不可以,许翎也不可以。季潘宁对这里不感兴趣,或许有人偷偷跟来窥探。

  但让陈羽芒在门口等着,去迎接,再拉着手领进来的,就只有邢幡。

  前两年陈羽芒突发奇想来堰岛想看一看自己的房子。它价格太过高昂,又是法拍房,不介意的买不起,介意的不会买。所以它一直空在哪里,就和陈悟之的办公室一样,杂草丛生,隔着栅栏和矮围墙,陈羽芒见它荒芜一片,玻璃很脏,窗户也敞开着,想必家具都落了灰。二楼则被木板封死了,终日不见光。

  也只有这些,陈羽芒看完之后就离开了。没什么感想,心情平静。

  他只是想起那年夏天在这里,躺在廊下发脾气,邢幡的手冰凉滑腻,像蛇的腹部,卷在喉咙上,也只是一瞬间,猜到邢幡或许想要扼死自己。那种感觉让他有些害怕,而且特别陌生。毕竟在那之前,他这辈子唯一害怕的事,就是被陈悟之关在地下室。

  陈悟之为什么要把陈羽芒关起来呢?第一次被关起来的时候他真是吓坏了,陈悟之怕他自杀,将陈羽芒关在有保护的地方。

  但是现在没有,现在到处可见足以弄伤自己的工具。

  陈羽芒用了很久才清醒过来,他还留有一些力气,试图撞开门,但是没有成功,他想撬开封死窗户的模板,也没有成功。他终于开始不安,被殴打的地方隐隐作痛,他捂着肚子 蹲下去,靠着墙坐在地上,没一会儿,连上身也支撑不住,他躺在角落,蜷缩起来,手里拿着十年前的美术刀,刀刃生了锈,搓都难错开,但力气足够大就可以切开皮肤。会很痛。

  不知躺了多久,要用多大的意志力压抑,陈羽芒死死攥着那柄美术刀,他还是想再等一等。就再等一等。这么多年过去,再不擅长也变成了最擅长的事。他还是希望……消息是假的,其实该是假的,本就该是假的,邢幡没有死,他会来接他,虽然没承诺过。

  陈羽芒的伤口开始发痒,又肿又疼,身体也烫。昏昏沉沉的时候看到邢幡好像打开了锁死的门,向陈羽芒伸出手来,要带走他,可再一眨眼才发现那是幻觉。闭闭眼再回想,方才幻觉中的邢幡好像是二十多岁的模样。这让他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恍恍惚惚中,陈羽芒发现自己坐在轿车上。

  他在后座,抱着膝盖,鞋子踩在坐垫上。浑身都是灰烬。而邢幡在驾驶,他没有让陈羽芒坐副驾,本意也是想让他冷静一下。邢幡的声音从前座传来:“你不能每次都这样。”

  陈羽芒将头半掩在胳臂后面,脸颊挤出一个圆润的弧度,半掩着眼看窗外向后倒去的风景。

  “我不是你的监护人。”邢幡说:“你不说话,我知道你委屈。我也知道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但处理问题不可以这么极端。你可以告诉我,我替你解决。”

  陈羽芒还是不说话,邢幡深叹了口气,低声说,“你有没有想到这场火如果烧到了你,会发生什么。要是对方在绝境中失去理智做出危险的举措,你又该怎么办。”

  “听见我在说什么了吗。”

  以表回应,陈羽芒将腿放了下去。他膝盖上还有些擦伤。校服外套的袖子,裤脚,全被火燎得焦焦的,邢幡看到的时候心都纠了起来,现在陈羽芒穿的是冬季校服,如果烧到了里面穿着的羊毛背心,那就不是烂件衣服的问题了。

  ……一想起这个,就有些不舒服。

  既然陈羽芒有回应,邢幡在下一个路口左拐,他没有转去高架,而是过了桥。那时候陈羽芒还不乐意让他去堰岛的小房子,‘叫家长’的时候陈羽芒喊来的是邢幡,事情交代清楚之后走了该走了流程,陈羽芒喜提一个月的休学反思,他应该送人回家的,但这副灰头土脸的模样也无法直接还给陈悟之。

  无处可去,轿车越过河道停在绿荫下方,邢幡扯开领带,面色冷峻,果不其然开始说教唠叨。也不管陈羽芒到底用没用心听。

  冬日的暖阳透过车窗,将陈羽芒的身体晒的暖呼呼的。邢幡疲惫的声线说话又慢又动听,即便是在教训人,陈羽芒听起来也像大提琴似的,并不觉得厌烦。直到邢幡问他,还是一言不发。不过终于愿意一改那副懒洋洋油盐不进什么都不在乎还生闷气的模样,而是直接从后座爬了过来。

  这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邢幡见他这样,无奈地轻叹了口气,陈羽芒伸出手,于是邢幡也伸出手,将那具不算特别灵活的身体接了过来,脱掉了全是烟灰破了洞的制服上衣,他从手套箱里拿出飘安巾,用干净的矿泉水泡开,擦着陈羽芒脏兮兮的脸。

  陈羽芒给他擦脸,不躲也不嫌烦,就说明他大概是知道错了。邢幡的身体很好坐,能将他整个人完完全全圈起来,陈羽芒坐不住了,身体一歪,也不顾正在换一块毛巾的邢幡,就那么倒在他身上,脸埋在颈窝,要让那股花草香味将自己活活泡死似的,无论邢幡怎么安抚都不愿抬头。

  他抱着邢幡的脖子,久了,也不再听到安慰,背后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

  “我知道,芒芒很委屈。”

  过了一会儿,邢幡也将陈羽芒抱紧了,他捂着不断颤动的后颈,下颚轻蹭,这才发现陈羽芒在哭。就那样不管不顾地,声音由小变大,不是因为犯了错,不是因为讨厌的同学,不是因为父母,也不是因为自己乱七八糟又莫名其妙的人生。

  只是邢幡说的时候,他好像真的,真的觉得自己有一点点委屈。这种委屈一直以来都被他自己咽下去了,因为虚伪,因为矫情,因为和他人真正的委屈放在一起没有任何可比性。因为这个世界上谁委屈都轮不到他来委屈。

  总说陈羽芒是个拥有一切的人。

  光这句话就令人感到委屈。

  那个冬天的转折实录,是陈羽芒愿意让邢幡去堰岛的小房子找他了。在踏进门的时候,他趾高气扬地对邢幡说,这不是谁都能来的地方。

  邢幡笑着说:“是吗,我居然这么荣幸。”

  邢幡明显不信,只是在顺着陈羽芒的话说,但陈羽芒说:真的,真的……只有你可以进来。

  你找不到我的时候,就来这里看看。一定能在这里找到我。

  阳光晒着陈羽芒的背,也晒在了邢幡的身上,灰头土脸的陈羽芒哭个不停,说自己委屈。他没想到会那么难过,没想到阳光柔和,越温热越忍不住眼泪,他紧紧抱着那个从未否认过自己痛苦的人,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不想松手,也不敢松手,即便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即便知道一切都不是假的,他还是想要留住那个瞬间,直到多年后,无论发生什么,再见到的时候,等他消气的时候,又能重新抬起头,对这那个明明一直爱着自己却满口谎言的人提出请求。

  希望你能带我走。

  可能邢幡真的死了。

  就这么想着,陈羽芒划开了伤口。

  他没办法因为实在是太害怕了,他觉得又要失去什么东西,而且这次再等多久都不会有人回来,彻底地被落下,彻底成为一个人。

  ——虽然总是这么想,总是这么说,但你真的不见了,肚子就会痛成这样。

  陈羽芒的身体很凉,听到了枪响,邢幡粗喘着气,将打烂的门锁扔在地上,推开门之后所见的一切都触目惊心,地上有陈羽芒的血,哆嗦着躲在桌子下的陈羽芒很茫然,有人冲进来也不害怕,邢幡夺走了他手里的美工刀。但陈羽芒已经把自己划开了,他到最后还是没能坚持住,手里的东西划烂了自己的喉咙,将那个烟疤割开,血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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