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面前的青年掏出手机看了眼,烦躁不耐的面具突然破碎,闪过一丝真实的阴鸷,仿佛下一秒就会出门左转进超市买把刀捅人。
徐徽心里一动:“发生什么了吗?”
赖栗当然不会回答,头也不回地离开,脚步匆匆。
*
云顶的vip包厢正进行着一场以风花雪月为主题的聚会,云集了小半个圈子的二代们。
这个场子大得像个厅,极有节奏的音乐鼓噪着耳膜,时不时会突出几道酒瓶盖迸开的“噗嗤”声,少爷们搂着陪酒的男男女女,三五成群地玩着游戏,有人在打人体台球,有人一边磨蹭怀里人的腿|根,一边谈笑风生。
戴林暄坐于酒吧台前的高脚凳上,明明置身于喧闹中|央,却莫名有一股独酌的疏离感萦绕不散。
余光里,两道身影勾肩搭背地走来。
戴林暄勾起唇角,噙着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白皙指尖虚虚拈着细长的酒杯柄,清透淡红的酒水悠悠晃动,倒映其中的面容失了清隽淡雅,更像平日不怎么显山露水的斯文败类浸在这纸醉金迷里,不由自主地泄出了一丝真面目。
贺寻章停下脚步,勾着弟弟贺书新的肩膀靠着吧台,不怎么诚恳地偏头说:“我的错,忘了你不喜欢这种场合。”
贺书新快速扫了一遍戴林暄,低下头,眼神闪烁:“戴大哥。”
戴林暄含笑扫了他一眼,对贺寻章说:“确实不太喜欢,我更中意私密点的氛围。”
第40章
戴林暄这话倒是很值得琢磨,只说环境不够私密,却听不出对肉林酒池的厌恶。
是教养不允许他在东道主面前露出这种情绪,还是本身就不反感?
贺寻章笑得有些意味深长:“等你忙完这阵,再约个私人点的局,咱们好好玩。”
“这阵”自然是指等戴氏股东大会以后。
戴林暄喝了酒,没直接应承:“不一定有时间。”
“天天这么忙有意思吗?其实市里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可你以前就跟陀螺似的一直转,不是带小孩就是忙工作,大家都叫不动你。前两年好不容易空了些,你又跑国外去搞风投……”贺寻章啧啧两声,“毫无私生活可言,这日子换我是一点活着的盼头都没有。”
戴林暄身体往后,斜倚着高脚凳,小臂搭在刚到腰的椅背上,黑色衬衣拉出了几条柔软的褶子。尽管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了顶,却并不让人觉得肃穆,反而透出几分慵懒的性感。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色微垂,随后微微一笑:“每个人的盼头不一样。”
贺书新的眼神飘来飘去。
“也是。”贺寻章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以前我爸老拿你激我,所以你出国那会儿我真是松了口气,结果现在倒好,你一回来就要进董事会,现在外面都说你是铁板铮铮的戴氏继承人……你跑这么快,我们是拍马都追不上啊。”
同辈人要么还浸在风花雪月里,要么因为兄弟过多,整天圈着一小片地盘针锋相对、来回算计,没有出去闯荡的勇气,老一辈又不肯放权给个了断,养孩子跟养蛊似的。
贺家就是典型。
戴林暄不以为意地将红酒饮尽:“不至于,我前些天也刚被家里训一顿。”
贺寻章好似一无所知地打趣:“怎么了?你还会犯错呢?”
“不是什么大事,着了别人的道而已。”戴林暄冲服务生扬了扬空档的酒杯,同时云淡风轻地说,“早知道今天是这种局,我估计……”
他自觉失言,微微一顿:“……不会应你。”
这段话露出的信息有点多,贺寻章兀自领悟了两秒,听起来就好像戴林暄着的“道”与这种场合有点关联。
其实早些时候,贺寻章和戴林暄的关系还算熟络,不过得追溯到年少时期。
他们两家再算上霍家明面上关系极好,属于各行业的龙头,没什么竞争关系,大本营又都在诞市,小辈自然是从小建交,这甚至会对彼此的继承权产生一定影响。
戴林暄从来都是他们这辈人里最耀眼的那位,长辈赞誉之余不免还要看着自家小孩叹惋几句,以至于很多同辈人都不怎么买戴林暄的账。
贺寻章则不同,他从小就知道,想要顺利地继承家业,和这位最受戴家老爷子宠爱的孙辈打好关系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哪怕戴林暄自视清高,实际根本看不上他。
他能感觉到,但不重要。
然而谁都没想到,成年后的戴林暄会突然领回来一个小孩,同时一边上学一边出去自立门户,几乎断绝了一切社交……
这个时间节点刚好离戴恩豪车祸不远,大家都揣测他因为母亲蒋秋君“谋杀亲夫夺权”的原因被老爷子厌恶,半逐出了家门。
加上早些年间,大家都有点清高,看不上娱乐圈这摊烂泥,戴林暄选择了这行业,所有人都在看好戏,甚至有人私下调侃他是不是准备亲自卖脸赚钱。
久而久之,贺寻章也不再用心维护和戴林暄的关系,慢慢交际越来越少,一年也就聚会上那么几次。
然而老天都在帮戴林暄,先是娱乐圈两大老牌公司一家出现高层潜规则的风评危机,另一家严重偷税漏税被抵制打压,紧接着家喻户晓的大满贯影后严栾与前东家闹解约……
戴林暄不知道怎么搭上了这条路子,借严栾之手拢了无数资源,短短几年就在这行业站稳了半壁江山,赚得盆满钵满。
如果只是这样倒还好,戴家老爷子要脸,看不上娱乐圈的铜臭味,几乎不可能让戴林暄回家继位……
可谁能料到,蒋秋君一路坐稳了老总的位置,同时戴林暄剑走偏锋,选了慈善家这条路,为他自己、为蒋秋君、也为戴家博取了莫大的社会认可度,风评年年船高水涨,令人咋舌。
不过站得越高,摔得越狠,戴林暄真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博爱无私”吗?倒也不见得,哪天一脚踏空,就是粉身碎骨。
“慈善家”名头带来的好处越多,束缚戴林暄的绳索就越紧。
“是我考虑不周了。”贺寻章碰了碰戴林暄的酒杯,“下次一定找个私密的场子。”
戴林暄笑了笑,随意地应了声好。
这是贺寻章第五次“顺道”约他出来玩,不过算上俱乐部那次,他只赴了两次约。
“我带我弟去那边认认朋友。”包厢右侧有人喊,贺寻章一边招手回应,一边对戴林暄说,“要是有谁不长眼来烦你,不用给我面子。”
戴林暄轻轻拉开衣袖,看了眼腕表:“我过会儿就走,最近敏感时期,理解一下。”
“行。”贺寻章说,“你先别急,我去说几句话,等会儿送你。”
戴林暄曲起两根手指晃了晃,示意他快去吧。
这种姿态倒是显出了几分亲近,贺寻章心情愉快,瞥了眼一直不吭声的贺书新,心道怂包一个。
贺书新全程没说话,目光倒是时不时落在戴林暄身上,这会儿被贺寻章揽着肩膀,身体是转过去了,眼神却还在流连。
不曾想,戴林暄刚好看了过来,冷不丁地对上视线,贺书新慌了下,猛得垂眼:“戴大哥,我先走了。”
戴林暄颔首:“再见。”
赖栗把贺书新揍进医院的原因顿时明朗。
戴林暄有过很多追求者,手底下又有个娱乐公司,对这种事还算敏感。
早年戴林暄忙于工作和养赖栗,没多余的精力维系更多的亲近关系。赖栗十六岁后,戴林暄隐隐觉得他心思不对,对这种事更加敏锐,几乎在所有追求者表明心意之前就表现了恰到好处的疏离。
最开始只是怕赖栗伤心,想着等他大一点儿再说,没想到顾虑顾虑着,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总之,贺书新的那点心思在戴林暄看来并不隐晦,和他大哥相比,他的演技实在不太够看。
之前没发现,也是因为赖栗的社交圈子里,戴林暄只和景得宇接触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