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马猛地抬起脸,针对选歌大屏幕上刚刚开始播放的视频标题——《宝贝,对不起》
孙久怡然自得,掉过头来看向休马,一副宴请宾客的态度,向他询问着:“还记得这首歌吗?”
休马没望向他,直接提问:“尤天白呢?”
他现在只关心尤天白在哪里。
松花江上的尸体,下落不明的方慧,还有突然出现的屠老七。休马现在没法止住自己不断思索尤天白去向的想法,也止不住一些不好的念头。包间里大概开了暖气,人也不少,严国贤带来的兄弟每个都在喘着气,但休马一点也感觉不到温暖。
心脏如同寺庙的鸣钟一般,每跳一下都带来整个胸腔的颤动,休马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成了只有直来和直去单线程,他只想问尤天白在哪里。
余音不断的嗡鸣里,刚刚一直闷头擦血的严书记忽然抬了头,血干净了,他的脸色也没有好上几分。
他抢先回答休马:“会回来的,马上就会被带回来。”
带回来?
休马放在膝盖上的拳头紧了紧,他直觉这不是什么好词。
尤其是这话从严国贤嘴里吐出来——从这位刚刚现身的发件神秘人嘴里。
在路口吹冷风的时候,休马忽然想起来,这人他曾经听说过,还是从尤天白那里听说的。
那时候刚从松原出发,刚刚收到了来自小娟的委托,休马在手机上搜索玻璃厂的时候,意外得到了这么一个名字。在惊异于玻璃厂竟然有自己的官方网站的同时,休马首先注意到了被放在最上面的照片,不是厂长,不是股东,而是一个名为严国贤的书记。
照片上的他精神百倍抖擞,除了生平简介外,还有针对厂内发展的期许,简直是把野心写在了照片清晰度上。
没错,他自选的照片比厂里的其他要职都要清晰百倍。
所以尤天白一开始告诉他,这人在拿自己的照片做屏保时,休马第一时间以为是这个“严国贤”在用“严国贤”自己的照片。
“不是,”尤天白若无其事,“是我的。”
照片是尤天白还在厂子里时,某一天拾金不昧,即捡了保洁阿姨准备中秋带回家的几万现金和一筐咸鸭蛋,悉数归还后,上了厂里光荣榜时拍的。照片是门口保安拍的,摄像效果一般,好在尤天白笑得很灿烂,照片在食堂门口挂了半年。
尤天白天性不爱拍照片,那是他留在厂子里唯一一张。
“我以为看错了,又看了两眼,没有错,就是我挂在食堂门口那张。”
说这话的时候,尤天白正叼着烟望风景,如果不是前面堵了一公里长的车队,还真有点世外桃源、怡然自得的意思。
被同事拿走照片当屏保已经是件挺可怕的事情了,但尤天白后续的发言让故事的可怕程度更上了一层楼。
“他应该是知道我发现了,第二天换成了他自己的照片,不是照片,是自拍。”
当时的休马对严国贤的长相没有一个客观上的认知,现在有了,作为一个手机屏保是初始界面的人,休马对严国贤行为的离奇上升到了佩服。
现在,让他百倍佩服的人正坐在他斜对侧。
但与此同时,他们好像忽略了一个最值得注意的人——孙厂长。
座椅的另一边,厂长发话了:
“你不用担心尤天白,有我的人在追查他,马上就能回来。”
振振有词,但怎么听都是对刚刚严书记说过的话的重复。面对如此相同发言,严国贤进行了热心的提醒:
“厂长,我刚说过了。”
但这提醒,在此时此刻怎么也算不上真情实感的热心肠,厂长当场调过了头,隔着他们的人质和严书记对望。
不过,身后一众看热闹的弟兄提醒着他们,现在不是该起内斗的时候。严国贤先收敛了些视线,做出一副“请”的架势。
“您先说,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
大度归大度,但孙久一时真没答出什么来,他抬手整整衬衫领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过两句话的时间都过去了,他还是没能问出有用的字来。
孙久的视线飘到空中,又飘到对面的屏幕,像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正式演讲。最终,又是两句话的时间后,他终于想到了开场白。然而就在他嘴打开的当口,包间外传来了一声短促有力的震响。
掷地有声。
不是啤酒瓶响,也不是开门声,怎么听都不像是KTV包间常有的动静,一时之间屋里所有的私语都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倒深色的门上。
这是枪响。
首音清脆,跨度悠长,结尾清亮,毫无疑问是枪响声。
休马胸中的鸣响声当场就重新升了起来,他太熟悉门外这个声音了,这就是尤天白在他耳朵边放过的枪声。
玉米地中,黑土地上,他还记得尤天白在枪响余韵中肆意无边的笑脸,但现在,这每一毫秒的余韵都在向着记忆里的人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最后穿了过去。
所以他不敢接着去想门外的事情,刚才做过的所有不好的打算,一瞬间又回到了脑子里。
但现实堵住了他的想象。
门被从外向里打开了,包间外的人站着,慢慢把枪杆扛向自己的肩头。
尤天白正站在门口,他拖长了声音:“听说你们有人在等我回来?”
作者有话说:
好消息:马上就是本垒,然后就是同居
第75章 “你都永远不会有休马好看。”
如果现实世界里真有英雄,大概就是尤天白现在的样子了。
站姿潇洒,光芒万丈,就算包间里的灯和走廊一样暗,他也仿佛踏着七彩祥云登场。
特别是他的位置正对休马的情况下。
这一刻,休马胸中的所有嗡鸣重新响了起来,在他的耳畔和脑海里共鸣着,最后通通化为了雾气。他深深舒出一口气。
尤天白没事。
但现在的情况并不容乐观,立在角落里的人纷纷站直了身子,啤酒瓶声,铁管声,指骨掰响声,非常烂俗的街头混混行为。当然,后续会怎样发展全看他们这群混混的领头羊。
目光转回到孙久和严国贤身上,他们俩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抢先发出质疑的是严国贤,他猛地站起来,接着发问:“他人呢——屠老五人呢?”
尤天白还保持着扛枪杆的姿势,只是不笑了,抬手在眉毛上抹了一把,惨白的灯光里,所有人都看清了他脸上的血。
不是从他自己脸上淌下来的,也没有伤口,血滴是飞溅上去的,三两点分散着,在他的侧脸上,活像给尤天白又开了两只眼睛,或者长出了腮孔。
这显然不符合严书记的想象,他的人没有押着人质凯旋而归。踟蹰半晌后,他发出了疑问:“你不会,你不会杀人了吧?”
包间门外,扛着枪的人不置可否。
他逃跑的时候,屠老五是第一个抢先追出去的。
尤天白反应力惊人,只是一个回头的功夫,他就已经跳出了车窗,但老五也不甘示弱。在一路与尤天白的短兵相接之中,他也练出了反应力和决断力,具体是指,在车停稳的情况下,放着好好的车门不走,也翻着窗户紧随其后,只留还坐在车里的严国贤大声呼喊。
老五是拿着枪走的,这老头子已经比过去勇敢了些——至少在严书记眼里是如此的。自从他和自己坦白杀了个小丫头之后,一些东西就开始麻木起来,如果没记错的话,屠老五还在和尤天白有了场一起回家啃排骨的意外之缘,能在东北人民最看重的喝酒交情之后还这么果决,严国贤觉得自己没找错人。
所以他停下了呼喊,望着老五奋力追赶的背影,期待着听到一声枪响,或者是见到一横一竖回来的样子。
但是以上这些全都没有,只有一个让他憎恨的仇人,外加曾让他最最自信万分的法器。
此时此刻,站在门外的尤天白终于意识到自己脸上沾了血,他没去擦,也没再用手摸,只是轻描淡写的回应了一句:“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