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道不小,隔着衣服也撞出了一声闷响,但休马没躲,他也没挪开,就保持着打架一般的姿态互相望着。
休马先发制人:“我喜欢你。”
尤天白被噎得顿了一秒,很快回他:“我知道。”
知道得不能再知道了。
岸上的风还在吹,休马终于问出了那个让尤天白无比害怕的问题,他问:“所以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呢?尤天白还真没想过该怎么去回答他的问题,或许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尤天白也有想过自己究竟对休马是什么感觉,但这种没法一言概之的问题向来是他睡前深思的下下策,所以回答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然后安然睡去。
现在想想,大概就是一种他希望春天永远不要来到的感觉。
只要春天不来到,他就永远会在路上,永远不用面对佳木斯的房子或长春空荡荡的门店。人是会习惯孤独的,但是前提是重新尝过热闹之前,在从热闹里退出来,孤独就真成了孤独,难以忍受。
他的手按在休马的咽喉下面,明明离心脏还有点距离,但尤天白能感觉到手下在鲜活搏动着的生命,撞得他心里也跟着发慌。
没有回答。
即便被像狗一样推着脖子,休马还是想向前一步,他张了嘴,声音都是抖的:“我好喜欢你。”
尤天白别过脸没再看他,推着他的手指蜷缩着,慢慢把他的衣领攥在手里,又展开。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好,被人表白一点都不开心,他只想哭,好想哭。
“我,”他知道自己的眼眶已经红了,“真的配不上你。”
他能感觉到手下的胸膛缩了一下,紧接着便静了,他看不见休马的脸,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响起来。
“可是你从来都没有拒绝过我,也会纵容我的行为,不是吗?”
是的。
即使不把爱或喜欢或其他一些令人心碎的话讲出来,尤天白还是会纵容休马在他身边试探,如果时间再长点,试探的距离也会越来越深,那时候的尤天白,嘴里能不能撬出一个真正的回答来呢?谁都不知道。
“算了。”休马又说。
紧接着,尤天白的手底下就凉了,不是他拿开了手,而是那人主动离开了他。休马向后闪开身子,接着大步向前,从尤天白身边风一般地擦过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过了好久好久,尤天白才重新回头望,他离开的方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说:
即使被拒绝了两次,对少爷来说依然是人生最快乐的冬天
第59章 开房邀请
在休马离开的几个小时里,尤天白短暂地体验了一下他想象过的孤单。
空房间,薄壁板,楼道会漏风,天气晴朗时能闻到楼下在做什么,烟道相连,一屋子炸黄鱼,满楼都是海鲜市场。
尤天白倚在窗框上,把手里的烟掐了。他留了门,但几乎可以肯定休马今天不会回来了,下午五点的佳木斯,可以听到下班人们的上楼声。他又在窗边看了一会儿,接着转身把烟灰缸扣进水槽。
逃跑是人类的本能。
往年长了说,当你上班受了一天气,你知道回家就会面对相看两生厌的家人和喧闹永无止境的孩子,你会逃跑,你会躲在车里一刻也不停歇地刷手机,这时啊,你什么烦恼都忘记了。
如果要说结婚生子距离太远,不如再往年少点想,你于一个晴朗的夏天中午,放假之前的最美好时刻,考了上小学以来的最低分数,好死不死老师又要家长签字,你年幼稚嫩的大脑里没有合理的骂人词汇,也没有精湛绝伦的哄骗技巧,所以你会逃跑,你会在站在夏日午后的美好门廊前,享受不计后果的时间,直到哪个不长眼你妈说了,你妈举着拖鞋跑出来,她跑,你追,这一刻啊,你什么烦恼都不敢有了。
尤天白盯着水槽里慢慢化成黑色的烟灰,把飞到九霄云外的大脑收了回来。
他逃,他没追,他躲在把避孕套当彩电放的两室一厅里,独自闻楼上或楼下刚出锅的黄花鱼。
他打开水龙头冲洗水槽,却又听到不知道哪家里传来了晚间新闻的响声,相伴而来的还有唠嗑响,虽说这楼隔音差,但还没差到尤天白站在楼下就听清楚他们说的话的程度。所以他站在刚刚红润起来的晚霞里,只模糊地听到了别人的闲适与放松。
呆不住了。
咣当。
尤天白直接关了水龙头,抓下门口的衣服,先甭管能不能找到,他决定至少采取点措施。临离开前,他又在客厅留了盏灯。
上次能在松原找到休马,纯属是因为城市太小,而且运气好,沿着主路走就正好看到了少爷那灿烂的砂金头发,天朗气清的冬天里,他那副模样怎么都显眼——但究其根本还是点子正,如果说城市,佳木斯也算不上多大,但松花江水穿过去,就像楚河汉界,往事随风去,不肯过江东。尤天白在出门的时候就有种预感,他今天肯定找不到少爷了。
“黄头发的?长得还挺帅?没看着。”烤鱿鱼串的老板说着,又给手里的小串上了一层辣椒油,“染了黄色哪个能好看?都跟妖怪似的。”
尤天白嘴里应和着,接了属于自己的那串,心想这老板绝对没见过少爷。
串儿挺香,调料也够味,尤天白把竹签投进铁桶里,转向了下一家店。
“看没看到黄头发帅哥——要不要香菜?葱花呢?”烤冷面摊的老板娘显然没刚才那位关心八卦,刷子一扔又去翻转起了她的鸡翅包饭,“签子在桶里啊,你自己拿吧!”
没想到有这么不爱唠嗑的摊位老板,尤天白捧着烤冷面纸碗,摸了个竹签叼在嘴里。看来这老板娘事业心太重了,找帅哥这种事,还是年轻小姑娘最靠谱。
“您是要找朋友吗?”奶茶摊位上,一个打扮新鲜的小姑娘正在给杯子封口,然后抬起头狡黠一笑,“您扫码加一下我们的商务微信号,如果有机会见到就推给您呢。”
尤天白插着口袋看她,默默把珍珠奶茶送到了嘴边。
妈的,一个两个只知道做生意,现在的世道帅哥都没人看了吗?
夜市的尽头,今晚的结束,尤天白选择用糖水收尾,顺便找了个有室外座的摊位,这里身处江湖,四通八达,多打听两句,说不定能在食客口中听到什么消息。
在桌对面的短袖大哥听完尤天白的故事以后,默默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要不,咱还是报警吧?”
大哥很诚恳,说得很在理,他应该是觉得对面这一脸皮笑肉不笑一脸奸商样的家伙遇到了杀猪盘或跨境诈骗。尤天白不怪他,他现在宁可有个杀猪盘把自己骗进里面去,前头有个虚假帅哥吊着,就不用猜身边这个真帅哥到底去哪儿了。
骂的就是你,休马!
“你说得对。”尤天白笑容满面,“我就应该报个警把他抓了。”
话说完,晚霞也快走到了尽头,今天的天气挺暖和,吃过晚饭的人已经出来遛弯了。尤天白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以一种功成身就的姿态从小吃摊里退了出来,把热闹留给身后人。
当时少爷被他扔在路上的时候,是怎么找到他的?
没记错的话,他直接把足疗店的所有技师从头点到了尾,这种豪爽尤天白只能做到一半——他从夜市中段开始吃的,现在已经食不知味了。
喧闹声在背后,越来越远,越来越轻,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打开,锁屏前的界面是他和少爷的聊天栏。其实他和休马在刚认识第一天的时候就互相加了联系方式,但聊天记录只有某天半夜尤天白撩闲发过去的表情,少爷也用了个表情回敬他,然后就没了。
毕竟只要天一亮,他们就会出现在相距不到五十厘米的主副驾驶位上,聊天工具只是春天里的酸菜缸——屁用没有。
但现在聊天工具倒是有用了,尤天白这边的聊天框里有很长一段话,是他在家里阳台上放风时写的,估计要是没有邻居那家炸黄鱼的让他临时起意想出门,这句话就已经发过去了。
幸好没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