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新雪低着头,他攥紧了自己的手,然后看向了左右,确认没有人会出来时,才在尧新橙逐渐微弱的呼叫声中转身。
他躲在门后,隔着一条门缝窥探着门内的情景。
尧新橙被按倒在地上,脸色发青,仿佛失去了力气,如同一条鱼,徒劳地踢着迟桉。
尧新雪的呼吸急促,他看到尧新橙在最后几秒转过脸来,看向了他。尧新橙的瞳孔颤抖着,让尧新雪想起因为过于饥饿而死去的幼猫。
在看清尧新雪后,尧新橙呜咽着企图呼救。
但尧新雪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在最后,尧新橙已经接近窒息,他的喉咙发出了咔咔声,依然死死地望着尧新雪。他不知道从哪突然爆发的力气,抓住了旁边的花瓶的瓶口,猛地将花瓶砸向了迟桉的脑袋。
砰!
花瓶粉碎。
尧新雪看到,迟桉错愕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僵直地倒在了地上,汩汩的血从他的脑侧流出。
尧新雪的呼吸一瞬间放轻了,他不再犹豫,猛地推门而入。
他的动作撞倒了烛台,火沿着地毯一路烧了起来。
尧新雪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他感到强烈的兴奋、快意与喜悦,甚至是如释重负,他紧紧地抱着尧新橙,抱着浑身是血、气喘吁吁的尧新橙,温柔道:“没事的,没事的。”
他勾起一抹笑,迟桉死了,他终于可以离开孤儿院了。
尧新雪站起来,毫不犹豫地将迟桉柜子里的所有资料都扔进了火里,火愈烧愈烈,直到滚滚烈焰直逼他们的位置。
大火烧毁了一切,烧死了还没有完全死去的迟桉,烧毁了有关尧新雪的所有过去,烧塌了那座永远阴冷、永远充满了暴力与饥饿的孤儿院。
这把因他有意放下的烈火直到现在也依然在疯狂燃烧着。
火焰注落在尧新雪的眼瞳,时隔二十多年,他露出了一个与当时别无二致的、温柔而残忍的微笑:“乖孩子,这是我们的秘密。”
一只小狐狸,它想要爬到山顶,为此不懈地努力着。寒冬降临,它再也走不动了,它饥寒交迫,蜷缩在雪地里瑟瑟发抖。
有一只小松鼠看到了它,将树洞里藏着的唯一口粮——一颗石榴送给了狐狸。
那颗仅剩的鲜红的、饱满的石榴,那颗松鼠失去了就无法在这个冬天活下去的石榴,漂亮的狐狸毫不犹豫地就吃掉了。
它终于有力气继续去爬上那座遥不可及的山了。
尧新雪摘下了自己胸前的那块红色石头,那是很久以前尧新橙送到他手里的——因为那么像石榴,所以尧新雪把这个当成了幸运符。
他将那块石头戴在了尧新橙的颈上,轻轻地亲了一下泪流不止的尧新橙,温声道:“去吧。”
四个月过去,当公安机关为迟桉的死,准备传唤钟鸣证词里的嫌疑犯尧新雪时,尧新橙自首了。
那天尧新雪依然待在病房里,雪白的波斯猫蜷在他的手边。
他低下头,想要将脸埋在猫咪柔软的绒毛里,猫咪却跳下了床,晃着尾巴跑到了另一处。
可这一次,没有人再及时地将猫抱回到他的怀里。
尧新雪慢慢闭上了眼睛,好久之后,他才别开了脸,去看向窗外的风景。
阳光璀璨,一如多年前的某一日。
我们一起等到最后和最初的一天,世界剥破仍如新橙蘸新雪。
第105章
宋燃犀刚睡醒,他捏着睡衣的下摆,然后勾着衣服脱了下来。
他站在镜子面前,面无表情地审视着面前这具身体。
上面有着车祸留下的大面积的疤痕,烧伤如同无数条虫蜿蜒着爬上他的皮肤,其中还交错着拍戏时留下的各种伤痕。
种种痕迹几乎让人无法注意到,那开在心口上的两条伤疤。
那是手术的痕迹。
宋燃犀按着自己的心口,在安静的房间里,他能听到自己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这道声音曾一次又一次地有力昭示着他还活着。
他有些心神不宁地看着那片曾经被开过刀的小口,右眼皮不断地跳着,最后静默地站了好一会,才把衣服穿好,准备走下楼去。
世界顶尖的学者、医生在楼下齐聚一堂,都在等待着他,只为了给针对阿西康宁配制出特效药。
宋燃犀开出了不菲的佣金,能让在座的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坐在这里为了一种目前医学界都无法医治的毒素空耗时间。
他淡淡地看了这些人一眼,然后坐到了主座。
面前是尧新雪身体状况的所有资料,宋燃犀知道,他的病情在逐渐恶化,目前只能依赖着药物苦苦续命。
“先生,这个药在我们的国家之所以是违禁品,就是因为……”有人看着脸色阴沉的宋燃犀,试着开口建议道。
宋燃犀抬起手,做了个打断的手势,冷声道:“如果您是来劝我放弃的,还请出门左转,我不是让您来给我做心理医生的。”
那人哑口无言,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最后开始了今天的讨论。
宋燃犀看着照片上那条明显肿胀的手臂,感到钻心的疼痛。
他找了个理由出门,从烟盒抽出了一支烟叼在嘴里。
就在他准备拿出打火机点燃时,看到了在不远处浇花的应怜。
宋燃犀按住打火机的手松开了,他将那支烟又放回到了口袋里,又嗅了嗅自己身上,确认没有烟味之后才走过去。
应怜因为他的忽然靠近吓了一跳,宋燃犀却注意到了她的脸色惨白。
他观察着应怜的表情:“怎么了,妈妈?”
应怜有些出神,她勉强地笑了一下,只摇了摇头说:“没睡好。”
宋燃犀接过她手里的水壶,轻声道:“那就去休息一下,这边太晒了。”
应怜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好。”
她转身看向了宋燃犀,宋燃犀如今已经比她高了这么多,如同一棵茁壮笔挺的柏树。
她是看着这个孩子从娃娃那么一小点长大到现在这个样子的。
阳光之下,宋燃犀因为她的目光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应怜则忍不住笑着哭了出来,她的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来,却又一直在笑着。
宋燃犀被她吓了一跳,立刻走了上去,手足无措,小声道:“怎么了?”
应怜用手背抹着自己的泪水,然后笑着说:“我是一个合格的妈妈吗?”
这个问题是那么突然,宋燃犀却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
他的目光变得温柔,轻轻地抱住了应怜:“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
应怜依然在哽咽,她回抱住宋燃犀:“我永远不会后悔,生下你。”
宋燃犀慢慢地拍着她的背,好安抚应怜的情绪,终于在站了好一会后,他扶着应怜回到了卧室,再怎么问,应怜也不再回答了,她只是摇了摇头,然后说没事。
宋燃犀捏着自己的眉心,最后沉默地退了出去,他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应怜在宋洲死后第一次情绪失控。
他缓了口气,最后坐在了客厅里。
手机推送了一条新闻。
随着警方的全面调查,慈济孤儿院与跨国脏器交易案背后的犯罪团伙被全部揪了出来。
看到孤儿院这样的字眼,宋燃犀心一动,就点了进去。
他飞快地浏览着这条新闻,越是注意到一些细节,心就越是沉到了谷底。
买卖儿童在这两件案子背后已经形成了完整得产业链,这些产业竟然已经分布到了十几个国家,而其中国内的买家涉及了数十位富豪、多个名门望族乃至身居高位的人。
因为牵涉人员的利益过大,残害孩童的程度之惨烈,引起了整个社会的愤怒,民众高呼着买卖同罪,严查所有涉案的人员。
宋燃犀的心剧烈地跳动着,脑海里居然冒出来一个可怕的猜测,从早上就开始跳着的右眼皮仿佛是一个不祥的征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管家在这时走了上来,宋燃犀熄了手机屏,只听到管家焦急道:“有警察来,说是想要带走应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