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燃犀猛地站了起来,他深深地呼吸着,最后强行镇定道:“不要惊动我妈,我和他们谈谈,去把律师叫过来。”
管家欲言又止,最后点了点头。
警察见到宋燃犀,淡淡地点了点头,出示了拘留证:“麻烦让应怜女士出来。”
宋燃犀的脑子飞速运转着,他注视着拘留证的公章,背后起了一层冷汗:“我有权知道她要被拘留的原因。”
警察公事公办道:“应女士涉嫌买卖儿童,需要配合我们进行调查。”
其他警员已经伺机而动,宋燃犀挡在了门口,若有若无地阻挡着他们看向内里的视线:“我妈不在家,你们……”
“小犀,没事的。”应怜走了出来,她轻轻拍了拍宋燃犀的肩膀,摇了摇头。
像是早有预料会有这一天,她表现得异常镇静,即使眼睛红肿。除了今天早上的情绪失控,应怜看上去甚至很坚强,她的举止优雅,仿佛依旧是那个名门小姐。
宋燃犀僵在原地,看着应怜坐上警车,他咬了咬牙,最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去拿车钥匙和外套。
他面无表情地坐上车,联系了林译:“现在立刻让陈律师过来。”
他猛地一脚踩上油门,追上了那辆警车。
宋燃犀停在了警局里,他看着应怜被带进去,却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宋燃犀心乱如麻,他的眼睛通红,头痛欲裂,他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心脏其实属于另一个无辜的人,他不敢相信应怜和宋洲会做出……
可应怜心甘情愿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宋燃犀无法对她、对宋洲的选择有任何指责,因为如果没有他们,宋燃犀一定会死在六岁那年。
但他的活,造成了另一个孩子的死。
宋燃犀脸色苍白,他紧紧地按着心口,感到胸闷郁结,但当他的余光瞥到了某一处时,他的心又一次大震。
——是尧新雪。
尧新雪穿着纯黑的风衣,正戴着一顶极低的鸭舌帽和口罩,风衣收束显得他腰窄腿长,即使打扮得很严实,那一绺蓝色的长发依然暴露了他。
他准确地沿着目光望了回去,然后看到了木在那的宋燃犀。
宋燃犀的脑子很混乱,看着尧新雪准备离开时,浑浑噩噩地跟了上去。
尧新雪不疾不徐地走到了角落里,懒洋洋地靠着墙,对跟过来的宋燃犀视若无睹。
宋燃犀安静地看着他,所有乱糟糟的情绪在那一秒都落了下来,他想问,你怎么在这里,却发现自己无法开口。
喉咙仿佛被捅进了一把刀,连张口都痛苦难忍。
倒是尧新雪,仰着脸,目光一寸一寸地从他的脸上滑过,末了眼睛弯了弯,露出了愉悦的笑意。
“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宋燃犀。”尧新雪哑声道。
宋燃犀苦笑了一下:“很难看吗?”
尧新雪说:“对。”他勾着口罩,将口罩拉到了下颌,露出苍白而美丽的脸,“那是你的妈妈吗?”
宋燃犀的眼睛很痛,风好像把沙吹进了他的眼眶:“嗯。”
尧新雪勾了勾嘴角:“啊,难怪看着那么眼熟呢。”他的眼底既有怜悯,又有嘲讽,“和那么多年前,一模一样。”
宋燃犀呼吸困难,他不知道尧新雪在说什么,但是理智已经先于他的不甘愿为他补足了前因后果,这让他哑口无言。
尧新雪注视着宋燃犀这副憔悴的样子,内心感到无与伦比的快意,他的目光自上而下冷淡地扫过面前的人:“当年她就是这样看着我,像看着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他抬起冰冷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宋燃犀的侧脸,“像这样,摸着我的脸说,好孩子。”
宋燃犀的瞳孔放大,手颤抖着,直到被尧新雪用左手扣住了脖子,逼着他低头与他额头相碰。
尧新雪轻声道:“我是不是应该感谢,她当时没有选中我呢。”
宋燃犀缓缓吸了一口气,他心如刀绞,最后颤声道:“对不起。”
他们两个的姿势亲密无间,亲昵得像是情人般,但尧新雪的眼神却充满了恨意,他的声音沙哑:“我两次差点死在你的手里。”
他说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让宋燃犀更有负罪感。尧新雪很疲惫,很冷,在亲手把对手、自己、朋友乃至兄弟都送进了地狱之后,他终于迟缓地感觉到了失败的滋味,这种感觉几乎在他的心里烧起了冰冷的愤怒。
他几乎是在拿宋燃犀泄愤。
尧新雪扣着宋燃犀的颈,紧紧注视着宋燃犀,牢牢地捕捉着宋燃犀眼底的痛苦与愧疚,看着宋燃犀越是心痛,越是觉得对他有所亏欠,尧新雪就越是感到报复的快感。
多么荒谬,多么可笑。
孤儿与富商之子。
命运之手曾经以这样恶劣残忍的笑话让他们短暂地相连过,他们险些就共有同一个心脏。冥冥之中似乎一切都是注定,宋燃犀数十年前就差点害死了尧新雪,而在数十年后又背叛了尧新雪两次。
钟鸣对尧新雪所犯下的一切罪行,也许是尧新雪罪有应得,但宋燃犀又凭什么?
命运对待他们多么不公,让尧新雪的乐队在此刻几乎分崩离析,让宋燃犀在失去自己的父亲之后又一次失去他的母亲。
他们本应该相互怜惜,可如今尧新雪的眼睛却充满了快乐且疯狂的笑意。他知道,当他把这尘封在过去的事告诉宋燃犀时,宋燃犀这辈子就都戴上了名叫愧疚的镣铐。
宋燃犀会再一次心甘情愿地向他低下头,宋燃犀注定会悔恨终生。
第106章
尧新雪带着律师出入了一次警局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他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新曲的制作和医治右手上。
律师将会为尧新橙辩护,将他要受到的刑罚降到最低。
薛仰春收到尧新雪消息的时候,马上跑到了医院来,将近半年的时间里,她都没能见到尧新雪。
因为尧新橙不愿意透露医院的地址,他将尧新雪藏得这样好,享受着尧新雪全然依赖他,也不允许任何人的探视。
尧新雪倒是无所谓,但是如今已经不同了。
薛仰春拎着包,气喘吁吁地“砰”一声撞开病房门,只看到了病床上苍白的尧新雪。
这是整座医院最好的房间,暖融融的阳光落在尧新雪单薄的身影上,他听到声音,往门外看去,只微微地笑了一下。
薛仰春的眼睛通红,她的目光扫过尧新雪缠着绷带的右手,咬了咬唇,最后眼底泪光闪烁。
换做平时,她早就不管不顾地扑到尧新雪身上了,可现在,薛仰春却动作很轻,她搬过小椅子坐在了尧新雪的手边,小心道:“队长,你还好吗?”
尧新雪用左手卷起自己的长袖,露出了肿胀、从绷带的缝隙间能看到青紫皮肤的右手:“如你所见,不是很好。”
薛仰春张了张嘴,最后又低下了头,她继续问:“尧新橙去哪里了?”
尧新雪伸出左手,将这个眼睛红肿如灯泡的女孩轻轻地抱在怀里,像是温柔的兄长:“他过几年才能见我们。”
薛仰春慢慢伸出手回抱住他,在他的病服上蹭掉了眼泪:“他真的杀人了吗?”
即使被压了下去,薛仰春还是知道了些小道消息,她不敢相信,可这将近十年的相伴还是让她在那些模糊的照片里一眼就认出了尧新橙。
尧新雪轻声道:“你只需要知道他是正确的,他没有做错过任何事。”
薛仰春垂着眼睛,最后“嗯”了一声。
尧新雪看着眼前的薛仰春,她与过去的那个不耐烦的女孩,也已经判若两人。
他们所有人在一家廉价的酒吧相聚,然后在破烂不堪的出租屋里了解彼此的姓名,他们将手掌都搭在一起,眼睛闪烁着光,欢呼着黑羊乐队的成立。
尧新雪依然记得自己在那时就宣告道:“黑羊乐队会成为世界上最好的乐队。”
这些人因为尧新雪聚在了一起,他们甚至没有签下合约,没有工资,四个人的名字歪歪扭扭地挤在一张渗着啤酒渍的白纸上,连租一间练习室的钱都没有,为了挣钱甚至要背着设备辗转于不同的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