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搜爆了,警察不得不所有媒体都被隔绝在外,无论是经纪人,还是梅梢月的其他朋友,匆忙地赶来,在真正看到梅梢月死灰的脸时,都哑口无言。
一切都是那么荒唐,如同大梦一场。
在确认他为自杀之后,梅梢月的尸体就被安置进了棺材里。
梅梢月的棺材还没有被抬出医院,楚枕石就在走廊的转角看到了尧新雪。
尧新雪蓝灰色的长发在后脑束着,他的身后跟着尧新橙和薛仰春,手里捧着一束白色的雏菊,眼睛有些红,像是刚刚哭过。
楚枕石已经分辨不出他到底是真伤心还是演出来的了。
仿佛如鲠在喉般,楚枕石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他没有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走到尧新雪的身边,绷着下颌,随着浩浩荡荡的人走出了医院,没有给他们三个人一点眼神,哪怕薛仰春正用着悲伤、困惑的眼睛望着自己。
楚枕石从尧新雪的身边走过,连头都没有侧过。
尧新雪同样没有望向他,两人如同陌生人般擦肩而过。
尧新雪没有和他说话,只是轻声地上前安慰着梅梢月的养父母。他们知道了尧新雪的姓名之后,眼泪流得更凶了,攥着尧新雪的手犹如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梢月很喜欢你,他一直在找你,不止一次跟我们提起过你的事……”失去至亲的中年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尧新雪只是温柔地拍着他们的背,安抚着。
有几秒,尧新雪甚至微微仰起头,像是强忍着快要流出来的泪水。
一绺蓝色的长发垂落在尧新雪白皙细腻的手背上,更为他的侧影增添了一种令人动容的脆弱感。
梅梢月的后事安排得很快,夏天天气炎热,尸体不能久停。
在停放了一天之后,脸色苍白,布满泪痕的父母决定了将他火化。
梅梢月的朋友太少了,就在第二天的焚化炉前,甚至没有站够两排人。
尧新雪和他的父母站在第一排,目睹着梅梢月的棺材被工作人员缓缓地、缓缓地推进焚化炉。
工作人员告诉他们,要对着他大声喊着快跑啊,着火了,让死者听见,他才能安心地走。
于是楚枕石注视着炉门关闭,听见火焰尖锐的鸣叫,他和所有人一起大声喊着:“快跑啊,梅梢月,快跑啊,着火了。”
楚枕石仿佛亲眼看到熊熊大火烧着梅梢月,烧得这个曾经的挚友彻底面目全非。
焚烧的时间长达两分钟,身边人震耳欲聋的喊叫却成为了楚枕石永远也无法忘却的噩梦,他深深地鞠着躬,甚至不敢抬起头,泪水夺眶而出。
他在心里慢慢地说:着火了,傻子,快跑啊。
等待领取骨灰的时间很长,所有人都在梅梢月父母的身侧安慰着,楚枕石站在人群之外,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他又一次抹了抹自己的脸,然后低着头。
视野里出现了一双黑色的运动鞋,楚枕石不用抬头都知道,那是薛仰春。
他知道薛仰春想问什么,但他依然没有抬头。
等了一会,薛仰春就蹲下身,红着眼睛抱住了他,楚枕石又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别哭啦,梢月他太苦了。”薛仰春像哄小孩一样,放轻声音,将手指插进楚枕石柔软的头发里。
楚枕石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流着眼泪。
在过去,他始终把薛仰春当做亲妹妹来看待,此刻他却没有伸出手去回抱住薛仰春。
梅梢月是楚枕石的朋友,是他的亲人,黑羊的所有人在他的心里也同样重要。
尧新雪是他敬畏的、无条件信任的队长,尧新橙是他宠着的弟弟,薛仰春是他护着哄着的妹妹,可是这些居然都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巨大的笑话。
命运推着他让他看清真相,让他做出绝望的选择,让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拥有一个,挤在充满泡面味的出租屋里通宵大笑着写歌的夏天了。
楚枕石感到呼吸困难,他啜泣着,头痛欲裂。
明明只是一句话的事,明明只是一句话的事,尧新雪却就是不去做……他明知道梅梢月这么爱他,却堂而皇之地用着“乐队”作借口。
多虚伪,多残忍啊,尧新雪为了所谓的理想,就这样无形地、毫无愧疚地把另一个无辜的人推进了地狱。
楚枕石又一次想起他去出租屋面试的那一天。
尧新雪就这样仰起脸,温柔而笃定地说:“黑羊乐队会成为举世闻名的乐队。”
一个宣言,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
楚枕石到现在依然能回想起尧新雪说出那句话时闪亮的双眼和语气,多么可笑——那时楚枕石甚至也为此深深骄傲着。
隔着一层泪水,楚枕石用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尧新雪。
那个漂亮的、曾让他无比信任着的队长正抱着身体微微颤抖着的尧新橙,轻声安抚着。
是了,尧新橙怕火,刚刚还亲眼看着……楚枕石的脑子一瞬间闪过对尧新橙的担心,转而又觉得自己荒谬——无论如何,他现在都和黑羊乐队没有任何关系了。
就在他准备收回目光时,尧新雪若有所感般偏过头望向了他,眼神平静。
两人就这样久久对视着,最后楚枕石先侧过了头。
“为什么想要退队呀,你太累了是不是,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不要这么冲动呀,我们好好休息一阵……”薛仰春抱着他轻声说,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仿佛饱含了痛苦和悲伤。
她先是知道梅梢月的死讯,然后又知道了楚枕石要退队的消息,几乎真的要哭出声来。
黑羊乐队自从成立以来,成员们都没有吵过架,更何况是向来嬉皮笑脸却始终温柔细心的楚枕石。
她抱着楚枕石,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在楚枕石的背上:“你怎么啦,你说话呀,你是不是和队长他们吵架了,我帮你吵回来好不好,怎么要退队啊?不要赌气好不好?”
薛仰春想象着楚枕石会像过去那样回抱住她,然后扯着嘴角笑说:假的啦,我和他们合伙骗你的,怎么就信了,真蠢!
可是楚枕石并没有这样做,他只是按着薛仰春的肩膀,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让薛仰春和他拉开距离。
他的目光坚定而冷静,注视着薛仰春通红的眼睛:“不是的,我……”
他感觉到喉咙有如吞了刀片般艰涩,想说几句话安慰薛仰春,最后却只变成了一句“对不起”。
薛仰春盯着他,看着他认真的眼睛,只是安静地流眼泪。
那天下起了暴雨,几道闪电撕裂了夜空,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轰然的雷声。
暴雨倾盆而落,整个城市仿佛都被雨水浸透,世界成为灰茫茫的一片,雨滴齐齐坠落最后汇聚流入臭水沟。
梅梢月自杀的消息举世震惊,很快就成为了其他人饭后的谈资,半个月后,另外一则消息引爆了全网的舆论。
黑羊乐队的官方账号这样写道:贝斯手楚枕石退队,黑羊乐队祝楚枕石今后前程似锦,万事胜意。
第53章
钟鸣一开始并不相信梅梢月死了这件事。
直到他在监控面前坐了整整一周,才缓慢地反应过来——梅梢月真的死了。
遍布着梅梢月的家、工作室、录音室甚至是梅梢月经常去的宠物店都有着他安放的摄像头,但这些摄像头实时传来的画面已经超过一周没有出现过梅梢月的身影。
当钟鸣凝视着梅梢月失控般吞下所有看不清瓶身字迹的药片,他甚至还没有意识到梅梢月可能真的会“死”。
死。
这个字从脑子里闪过时,钟鸣本能地颤抖了一下。
此刻他坐在沙发上,死死地盯着电视上同步转播的盖着白布的尸体,没有梅梢月的面容,可露在白布外的手还是让钟鸣一眼就认出了——那确实是梅梢月。
他的胸口发闷,呼吸困难——憎恨、愤怒、悲伤种种情绪没了过来,握着遥控器的手发出可怕的咔咔声。
他的眼睛变得很红,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耳朵仿佛也再一次陷入了持续的耳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