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温隐鹤在外面疯狂的砸门声里,走到放着酒瓶的推车旁,拎起了一个沉甸甸的酒瓶,黑沉的双眼冷漠地望向仍满脸暴怒的李主管,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对不起,刚才打人,是我们不对,请你不要为难淮烬,我替他还你。”
话落,温隐鹤就举起酒瓶,面无表情地砸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在场所有人都被吓了一大跳,人人瞠目结舌地望着他,一时间竟不知道作何反应。
温隐鹤抬起一张布满酒水的脸,有一股鲜血沿着他的鬓角缓缓流淌下来,在他惨白的脸颊上滑过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屋外传来了陆淮烬疯狂的敲门声和嘶吼声,温隐鹤视若罔闻。
“够了吗?”温隐鹤阴森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李主管,浑身都凝结着一股阴郁沉冷的气质,让人脊背止不住地发颤。
“不……不够!”李主管心惊肉跳地舔了一下嘴唇,顿了顿,色厉内荏地吼叫道,“我他妈刚才挨了多少拳?你就想这么轻飘飘地算了???”
“好。”温隐鹤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地再次拿起一个酒瓶,没有丝毫地停顿地砸在了脑袋上。
更多的酒水混合着鲜红的血流了他满脸,使得过分精致的容貌如同从血水里掏出来一样,恐怖得仿佛惊悚片里的艳鬼。
“现在呢?够了吗?”
这回,温隐鹤没等李主管回应,便直接再次拎起一个酒瓶,猛地砸在了自己的头上。
他一下又一下地砸着,短短几秒,就连续砸碎了三四个酒瓶。
然而他本人却像毫无知觉似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丝波澜。
他一边用力往头上砸着酒瓶,一边一瞬不瞬地盯着李主管的双眼,一遍遍地低声问道:
“够了吗?”
“够了吗?”
“够了吗?”
浓稠的血水已然流了温隐鹤满脸,已经完全看不清温隐鹤的五官。
空气里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几乎令人作呕。
门外陆淮烬的砸门声已经转为了沉闷的哭声,每一下,都令温隐鹤的心脏一阵绞痛,近乎难以喘息。
温隐鹤从一片血泊里,抬起他那双被鲜血刺激得发红的黑眸,阴恻恻地盯着李主管,再一次重复地毫无波澜地问道:
“我问你够了吗?”
所有人都被他疯狂的举动给吓懵了,看着他的惊恐的目光如同见了鬼。
李主管更是吓得当场呕吐了起来,真当撞了鬼似的,四肢着地地疯狂往屋里爬去,浑身都因恐惧而剧烈地抖动。
而这惊悚的一幕,在往后的许多年里,都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也让他为招惹了这两个人不该招惹的人而后悔不迭。
但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只有来自生物本能的最原始的惊恐,叫嚣着逃离这个宛如人间炼狱一样的恐怖场景。
疯了……
这人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第62章
温隐鹤来这么一下,所有人的酒都醒了,然后一个个都软了腿,吓得差点跪在地上。
“艹……这他妈是个不要命的!”
王经理踉跄地后退,结果不小心被在地上乱爬的李主管绊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李总管的身上。
都说不怕硬的,就怕横的,不怕横的,就怕不要命的。
眼前这个人就是一个不要命的。
这要是直接死在了他们的面前,他们这一屋子的人可都脱不了干系!
在场的这些老总虽然玩得脏,但可从来没有碰过人命,这可是底线!
而且,越是站在高处,就越信神信鬼。
眼前这人活着就已经跟鬼似的,要是真死了,怕不是要把他们这一屋子人全都带下去。
一时间,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斥着迷信的恐慌。
刘总监甚至当场从他衣领里面掏出了脖子上挂着的翡翠玉观音,双手合十盖在掌心,满头大汗地闭着眼睛,一边剧烈颤抖一边疯狂地念叨着什么。
距离门比较近的赵总连忙哆嗦地把门锁打开:
“行……行了,我们又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差不多得了,你走吧……”
门锁才刚打开,外面的陆淮烬就双眼猩红地冲了进来。
他还没看清眼前的景象,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带着浓烈得直冲鼻腔的血腥味向他猛地倒来。
陆淮烬下意识将温隐鹤抱进怀里。
他颤抖地朝温隐鹤的脸伸出手,首先入手是浓稠黏腻得像泥浆一样的血水,随后轻轻抬起。
只一眼。
陆淮烬的眼泪就像决了堤一样流了满脸。
“隐……”
嗓音只堪堪发出一个字音,下一个字就彻底哑在了喉咙口,几乎失了声。
陆淮烬大脑一片空白。
这时的他才知道,原来人在遭受超出情绪阈值的巨大悲痛和打击时,第一反应并不会歇斯底里,而是会茫然无措。
他对温隐鹤满脸的鲜血感到疑惑,像是一下子认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他几乎失去了最基础的感知能力。
但他的身体本能迫使他迅速掏出了手机,开机后拨打了救护车的电话号码,然后抱起温隐鹤快速下了楼,惊动了整个酒店的工作人员。
救护车到来还有一段时间,陆淮烬有条不紊地吩咐身旁吓懵了的工作人员拿来医疗险,接着亲自为温隐鹤进行了紧急处理。
整个过程都井井有条、一丝不苟,仿佛天塌下来都有他结实可靠的肩膀顶着。
然而,只有被他抱在怀里的温隐鹤,才知道陆淮烬颤抖得有多厉害。
温隐鹤觉得自己不像躺在爱人的怀里,倒像是躺在一艘颤巍巍的小船上。
他真怕陆淮烬散架了。
此刻的他,多么想要握住陆淮烬的手,亲吻他的手背,给予他温暖,安抚他颤抖的身体。
但是他因失血过多而四肢无力,又因惊恐发作而肢体木僵,连抬起一根手指如此简单的动作都变得半分艰难。
他并没有完全晕过去,他还保有意识,只是有些头晕,看不清东西,也发不出声音。
他透过一片猩红的血,窥见陆淮烬苍白的面庞在灯光下闪烁着晶莹润泽的柔光,水一样的透明和柔美,像月华。
这副画面,好像……在哪里见过。
温隐鹤竭力伸出一根手指,慢慢蹭到了陆淮烬的手边,却在距离陆淮烬的指尖只剩短短一公分的时候,怎么也碰不到了。
他的内心陡然升起一股莫大的悲伤和恐惧。
然而下一秒,陆淮烬像是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毫不犹豫地握住了他的手,用自己修长有力的手指一根根抻开他僵直的五指。
强硬地插入,与他十指紧扣。
……
温隐鹤头上开了好几道口子,为了缝针,头发被剃光了。
再出来时,温隐鹤的整个脑袋都被白色的纱网罩住了,看起来十分滑稽。
但陆淮烬仍然觉得,眼前的男人是他见过的全世界最好看的人。
温隐鹤需要留院观察,陆淮烬在温隐鹤的床位旁边又架了一张床,与温隐鹤紧贴在一起。
即使是睡觉的时候,陆淮烬也仍紧握着温隐鹤的手,一分一秒都不愿意松开。
温隐鹤刚才打麻药的时候睡过了,现在就有些睡不着。
他回忆着自己从接到电话后的一系列行动。
倘若他能在第一时间联系陆淮烬的助理,倘若他能够上网查到酒店的电话,并打电话确认,后续的一切是不是就都不会发生了?
他不会擅自跑到陆淮烬工作的场所,给陆淮烬添麻烦。
陆淮烬也不会为了他动手打人,得罪了重要的商务老板。
原来自始至终,他对陆淮烬的了解和帮助都如此微弱和渺小,一旦失去陆淮烬,他跟这个世界的联系就彻底切断了,几乎等同于一个隐形人,就算消失了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他就是如此无用的一个存在。
他怯懦、软弱、毫无建树和担当,抬不起头颅,也挺不直脊背,是人便能随意踩上一脚,没有丝毫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