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摇滚与上学live(37)

2025-09-14 评论

  后台有一扇小窗,朝西,用报纸稍微挡着。从这扇窗子可以看见越来越暗的天色。与此同时,欢笑声越来越响,一直放着的英文歌停了,还有股啤酒花的味道飘过来。傅莲时有点紧张,尽力什么都不想,盯着卫真抹药水。

  曲君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从后面撑着椅背,小声说:“别生气。”

  “我没生气,”傅莲时说,“真的,我无所谓。”

  “那你盯着卫真干嘛,”曲君道,“还恶狠狠的。”

  傅莲时说:“我在发呆。”

  曲君笑了一声,说:“抬头。”傅莲时依言照做了,曲君从他百宝袋里,翻出上回那管口红。傅莲时道:“我不要。”

  “真没生气?”曲君说。

  傅莲时不响,曲君道:“再抬一点。”还是用手指抹了唇膏,涂上傅莲时的嘴唇。傅莲时忽然说:“曲君哥,为什么你那么操心我们乐队?”

  “嫌我烦了。”曲君说。

  “没有,”傅莲时说,“就是想,每次演出你都会来。”

  “下次不来了。”曲君说。

  傅莲时道:“不要。”把他空着的手抓过来拉着。曲君好笑道:“快放开,又耍流氓了。”

  傅莲时想了想:“还有啊,一开始没有贝斯手,你还帮忙招人。”曲君道:“那叫招人么,我看你厉害,才让你去试试。是不是就想听我说你厉害?”

  傅莲时不禁一笑,又说:“你还给我们宣传呢。”

  曲君道:“就是嫌我烦了。”傅莲时道:“不是,曲君哥,你真好。”

  今天没有暖场乐队。傅莲时实在坐不住了,把通向舞台的门打开,朝外看了一眼。灯光底下,木地板雪白锃亮。这间酒吧修得很大,中间有一大片空地,可以当作迪厅舞池。现在空地全塞满了,观众在台下推来搡去,像坐公交车一样,每个人眼中闪着吃人的光芒,比校庆那天吓人得多。

  原本他还想看看,廖蹶子是否真来监督他,有没有把白璀的情诗写成歌。结果这人海压根找不着人。

  一文酒吧的老板,用发蜡梳了一个背头,亲自进来催促道:“全都调试好了,快上去,快上台了。”

  傅莲时“啊”的叫了一声,赶紧把贝斯背在身上。他和贺雪朝、和高云,都还比较踌躇,卫真却突然焕发了勇气,走在第一个,踏上舞台。

  站定话筒架跟前,卫真一言不发,伸手拧琴头的旋钮。铮铮几下,调准了吉他的音。他是故意留到上台调的。越不说话,越酷,乐迷越买账。欢呼声要把屋顶掀翻了,有个人趴在舞台边上,使劲伸手去够卫真,叫道:“卫真,好久不见!”

  卫真弯下腰,握握手说:“好久不见。”别人也向他伸手,卫真却走回舞台中央,说道:“不闹了,唱歌了。”

  前奏阶段,卫真只是扫和弦,还没开始唱歌呢,一束光骤然落下,照得浑身亮堂堂的。傅莲时留心看着他的背影,就在这当下、此刻、一刹之间,突然彻底原谅了卫真。

  第一第二首,故意选比较悠扬的曲子,当作热身。这两首都没出任何差错。唱完了,卫真停下来喝水。刚才和他握手那乐迷又趴在台上,叫了一声:“昆虫!”

  卫真手腕一转,把一满瓶矿泉水全倒在乐迷身上。众人哗然,卫真却连一眼都不看,往下唱了三首,四首,很快也没人再记得这个小插曲。傅莲时看在心里,又想,不管卫真多么气人,只要聚光灯还照在他身上,所有人都会牢牢地爱他。

  唱了一个多小时,气氛越攀越高,几乎顶破屋顶。不要和昆虫乐队比赛,一首歌有昨天的诠释,当然也有此时此地的诠释。数九寒冬,每个人都又热又累,出了一身大汗。

  卫真歇了一会,和观众闲聊几句,说道:“有一首旧曲子,很有难度。”

  众人纷纷捧场,猜什么的都有。卫真道:“本来没打算演这首,但既然练出来,还是给大家听听。这是我们东风乐队,最后一次唱昆虫的曲子。最后一首,《青龙》。”

  傅莲时精神一振。别的曲子都还好说,只有《青龙》是他最想要弹好的。每天练点弦,练得要走火入魔了,指肚子都凹下去一块。只听高云很快敲了四拍,两把吉他、一把贝斯、观众尖厉的喊声,同一瞬间爆发出来。比他们每次排练还要默契得多。前奏结束,弦乐稍微缓和下来,给人声留足空间。

  已经弹过了两个八拍,卫真却迟迟地不开口。傅莲时心想:“话筒坏了么?”转头看向贺雪朝。贺雪朝正巧也在看他,对他做口型,努力说了三个字:“忘词啦!”

 

 

第28章 告别昆虫乐队

  按说卫真这么经验老道的主唱,绝不应该紧张到忘词,就算忘词也绝不该愣在原地。眼看前半段主歌要过去了,卫真还是一句没唱,背影一动不动。

  《青龙》主歌调子很高,速度又快,没有留给观众唱的道理。卫真一直不唱,论谁都能看出不对劲。

  台上虽听不见议论声,但能将他们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傅莲时急得不行,他心里知道怎么唱的,只是腾不开手去告诉卫真。马上到他苦练的点弦部分了。这首歌超出他水平太多,全靠肌肉记忆才能弹下来。要是中途分心,一定会弹错的。

  但卫真已经忘词了,这首歌算演砸,他弹不弹错,真有多大关系么?傅莲时心一横,上前几步,慢慢走向卫真。

  贺雪朝却更快,朝他摇摇头,自己走到卫真旁边。两人挨着说了一会儿话,傅莲时目光回到琴上,有惊无险,也将点弦弹下来了。

  间奏结束,又到进人声的地方。高云特地把前几拍敲重,提醒卫真开口。就这样,卫真总算唱出了今夜第一句《青龙》。观众放下心,重新欢呼。

  鼓点愈来愈密,吉他愈来愈尖,一声紧似一声,整片场地淹没在浓烈的狂欢之中。打扮的人与朴素的人、烦恼的人与快乐的人,跟同音乐,把自己全然平分出去,相互感召、联合,成为彼此延伸在外的肢体。外边行人决计想象不到,这间酒吧以其冷铁坚石,围困住了怎样狂热、狂喜、狂暴的一场飓风。

  更多激情,更多恨,更多爱!今夜演出结束了,卫真解下吉他,狠狠砸在地上。一下,两下,琴颈崩裂。众人高声欢呼:“再来一首!”卫真丢下砸坏的吉他,头也不回走进后台。

  傅莲时叫了一声:“卫真哥!”跟着他跑进去。

  连椅子都来不及找,卫真靠墙一坐。桌上的矿泉水,椅背搭的毛巾,一样不拿,只管叫头发里的汗滴到地上。傅莲时开了一瓶水,递给他说:“卫真哥。”

  卫真不接,抬头怒视着他。傅莲时把那水往前推推,又说:“你累了么,我有事儿跟你商量。”

  卫真道:“傅莲时,你是不是特别高兴、特别幸灾乐祸?看见我忘词,你们心里肯定得意死了。”

  “我怎么会这么想,”傅莲时忙说,“你别多心。”

  卫真说:“你们背着我写歌,自己组个新乐队,不要我了,以为我不知道么。之前不想说而已。”

  “谁告诉你的?”傅莲时皱眉。

  卫真说:“曲君。”傅莲时想也不想,反驳说:“不可能。”卫真哼道:“还要别人告诉?我自己看出来的。”

  傅莲时道:“我们没想孤立你。”

  舞台那边还在不绝地叫:“再来一首!”卫真哈哈笑道:“得了吧,你们几个等着看我笑话。现在知道我错了,你们对了,你们特高兴吧。”

  傅莲时忍不住朝门口张望,希望能变出一个曲君来,把这个发疯的卫真制住。但曲君不能走台上,他赶来后台要绕半条街,怎么也得十分钟。

  见他不说话,卫真追问:“哑巴了?”

  傅莲时烦躁不已,解释道:“忘词而已。”

  卫真狐疑地打量他,突然站起身来,使劲推了一下傅莲时,提高声音道:“什么叫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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