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成心点了点头,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下文,于是心不由地沉了下去。
他望着梁以遥连形状都生得很好看的嘴唇,仿佛在望着一颗不被允许摘下的果实。
不知道为什么,那股阵痛的感觉又袭上心头。
第49章 奥赛罗
周五当天,蒋成心还是和往常一样准点上班,尽职尽责地整理表格,写一堆不确定有没有意义的材料。
从梁以遥家到公司只用步行十分钟,他可以比平常晚睡半个多小时,连困意都比平日减了几分。
站在茶水间阳光大盛的落地窗前,蒋成心俯瞰着大厦底下蚂蚁般攒动的人群,想着程煊前几天的那番话,想着自己仍然不甚明朗的晋升渠道,不由地叹了口气。
繁华的金融中心像一株吸足了养分,并开始自顾自疯长的植物。此时此刻,他虽然就站在这株植物的中心,但周遭肆意生长的繁华却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哟,马上就要出国旅游了,在这里叹什么气呢?”
文乔那双JimmyChoo踩在大理石上的声音如玉石击响,显得格外清脆。
她把鲜红的护照“啪”地一声摊在桌上:“小林过几天正好要去香港,去办公室的时候顺便把你护照领了回来。”
小林是他们部门新来的实习生。
“替我谢谢小林,下午请她喝奶茶。”
文乔闻言不悦地挑高了眉:“那我呢?我还帮你送过来了呢。”
蒋成心无奈地转过身,摊开手,做了个索取的姿势:“你最近不是在减脂吗,还喝奶茶?”
“嘁,我偶尔放纵一下也是可以的啊。”
文乔笑嘻嘻地把护照放到他手里,对蒋成心要出国旅游这件事感到很新奇:“离五一还远着呢,你这是要去哪里玩啊?”
“去东京。”
“不错诶,和谁啊?你男朋友啊?”
蒋成心点了点头,后知后觉地有了一种自己真的要和梁以遥一起去旅游的实感。
文乔那双乌黑灵动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那个什么,如果你方便的话……”
蒋成心眯起眼睛,没好气地打断她的未尽之言:“上次小徐去日本回来不是才帮你带了三宅一生和LV吗?”
“唉呀,那现在人家有春季的新款嘛,小徐去的时候都是冬天了,到时候你有空就帮我看看,没空就算啦!”
文乔因为是个长得好看的小美女,对于撒娇的尺度火候拿捏得十分精准,这一番话术也并不会令人有特别反感的情绪。
蒋成心虽然不是异性恋,但是身为男人他也比较吃这一套,于是便佯皱着眉挥了挥手:“好了,知道了,到时候有空就帮你看。”
“嗻!奴才这就告退——”
文乔捂着嘴偷乐,踩着高跟鞋欢快地离开了。
蒋成心合起护照,靠在茶水间的墙壁上又发了一会呆,待到座机的电话铃响起,便又匆匆地回到工位,开始新一轮的忙碌。
心绪繁杂的时候,催命的电话却反倒成了一道救命符,无法思考除了工作以外的事,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
到了傍晚时分,整个城市仿佛被断了电源,瞬间暗了下来,空中准时地出现了一大片乌云,似乎为酝酿着一场大雨作出了充分的准备。
蒋成心对着公司楼下的墙壁暴力地怼了好几下,才勉强把生锈的伞杆给扯出来一截,正要对着外头撑开,却在伞面缝隙之外看见了一身西装的程煊。
“请你吃饭怎么样?”
程煊今天去了薛容的律所,和薛容的师兄畅谈了一番,决定聘请对方做这次跨省IPO项目的法律顾问。
“也算还你帮我推荐律所的人情。”
蒋成心本来想拒绝,但想了一下,还是答应了:“行,去哪吃?”
程煊瞥了他一眼,紧接着移开视线,语出惊人:“去那个波尔酒馆怎么样?”
“……”
蒋成心忍不住爆了粗口,声音听起来有点咬牙切齿:“你tm……偷看我手机短信啊?”
程煊则是反应很无辜地耸了耸肩:“谁让你昨天等红灯的时候没藏好,遮了半天一点关键信息都没遮住,你以为我想偷看啊!”
他看见蒋成心这副受挫的表情,心情反而愈佳,俯下头压低声音道:“……你怕什么,如果你男朋友出轨,我们正好去捉奸,如果没出轨,说不准还能拼桌,你就不好奇他们会聊什么吗?”
“我怕个屁,他就不是那样的人——”
蒋成心习惯性地反驳,但心里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他对梁以遥是百分百的信任。
程煊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说,慢慢挑起了眉:“你不怕啊?那就更没关系了,来啊,上车吧,我早上就已经订好位置了。”
蒋成心最看不得他这种嚣张的小人得志模样,一只脚已经踏进了车门,但还是回过头绷着脸严肃地说:
“我不是怕,也不是不放心,是因为……”
“好了甭啰嗦了,你快给我先上车吧,一会再迟点新杨那块不知道要堵成什么样了。”
程煊按着他往里塞,好像怕他反悔似的,“砰”地一声关紧了车门,直截了当地断了蒋成心下车的路。
“师傅,去新杨大道的波尔酒馆。”
不一会儿,雨点跟倒豆子似的砸了下来,前面的十字路口果然堵了车。
柏油马路渐渐湿润起来,雨中的灯光也被打湿了一般,显得很流潋,在地上拖出一道很长的影子。
蒋成心坐立不安地望着车窗外龟速倒退的街景,第一次觉得堵车这么漫长。
他又把去东京的机票给翻了出来,仿佛只要一直握着它,这颗心就能一直不偏移。
真的不是不放心,只是怕他去了被那人撞见,反倒觉得是自己对那人不信任似的。
蒋成心又不无安慰地想。
我就去吃个饭而已,说不定等到那里的时候,梁以遥早就散场了。
……
波尔酒馆是个法国人开的法国餐厅,来就餐的基本上都是白肤碧眼的外国人。
餐厅不大,但很安静,里头放着慢节奏的法兰西小调,只能偶尔听见刀叉碰盘的清响,以及窃窃私语的调笑声。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许绍抬头看了一眼梁以遥,再低下头的时候,眼睛倏地红了。
阔别十年的相见,没有剑拔弩张,没有撕心裂肺,有的只是一丝被时间冲剐得很淡的,无能为力的哀愁。
良久,他才开口:
“你收到了我的短信,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
梁以遥沉默了半晌,才说:“不是他。”
他的语气依然温和,神色依然平静,只是脸上没有了微笑的痕迹,整个人的气质便浑然陌生起来。
“我知道,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而且,你也不是一开始就认定不是他的吧?”
许绍自嘲地牵了一下嘴角,眼泪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像窗户上滑落的雨珠:“在你看来,我是不是特别有心机,特别有病,特别坏?”
梁以遥并不回答,只是透过镜片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注视着他,同时眉间微微地皱了一下:“我只想知道你对成心说了什么。”
“我如果说真没说什么,你信吗?”
许绍抿了一口餐厅附赠的气泡酒,并不回视那道伤人的视线,面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更加惨白:
“那几天我正好路过学校,正好借着开放周的名义进去逛了一圈。”
“我和他说,我顺着楼梯爬了七楼,发现以前我们碰面的那个顶楼天台因为栏杆老化被拆了。”
“以前你总说天台不安全,让我离远一点,现在上面真的装满了不锈钢的防盗网,又丑又压抑,估计是防止学生一个想不开跳下去。”
许绍不敢抬头看梁以遥的眼睛,不知道那人现在是什么表情,他知道在这个人面前,自己的一切伪装都是虚张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