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拎着一包,边啃边去闫家找闫肃,走到闫肃屋门时,隔窗望见闫肃盘腿坐在地毯上,怀里抱着个大纸箱子。
在翻找什么。
“闫肃!”曹知知唤了一声,“开门~”
闫肃闻声,往窗外看了一眼:“门没锁。”
“哦。”曹知知推门而入。
刚进去就嗅到闫肃身上浓厚的香火味,大概是刚给祖师爷烧完纸,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但这得是烧了座金山,才这么大的味道吧?
曹知知皱皱鼻子,突然冒出了个匪夷所思的猜想:“你这是刚许愿回来?”
“许愿”是曹知知的一个胡闹说法。
闫家的祖师爷像是用来尊崇与祭拜的,小时候曹知知不懂事,觉得闫家祠堂甚是神秘,便怂恿她哥说:“既然你家祖师爷这么神通广大,说不定已经上天当神仙了,我们过年给他烧很多金元宝,对着他许愿肯定能成!”
小闫肃不以为然,还怪曹知知有这种动机不纯的想法,是对祖师爷的不尊。
可风水轮流转,半点不由人,现在却是他有愿想达的时候了......
闫肃不是很想承认自己做了这种事,抿唇不语。
曹知知察言观色,便不再问,转而又塞了一口祭灶糖,用芝麻香气堵住了自己的嘴。
香甜的芝麻味道弥漫在空气中,闫肃不小心恍了神,将心里话脱口而出:“杨今予还没吃过这种糖。”
曹知知:“......”
这种敏感话题她实在不知道该不该接。
还好闫肃清醒的够快,发现自己说了失态的话,立即转移了话题:“来找我做什么?”
“咳,没什么,就是串个门。”曹知知反应迅速,“你刚才在找什么?”
“铃铛。”闫肃言简意赅。
杨今予全部的东西都扔下不要了,但唯独没留下那枚喜鹊纹、同心扣的铃铛。
这是不是说明......
这什么也说明不了,但闫肃还是着了魔似的检查确认,确认杨今予是把象征他们有过关系的小玩意带走了。
曹知知不明所以:“什么铃铛?”
闫肃摇摇头:“没什么。”
曹知知再傻也能猜出来,八成是跟杨今予有关的东西,“哦”了一声,装傻不再问。
前段时间她为了闫肃的事,特意去买了几本心理学的书,看完后半仙儿似的叮嘱谢天,杨今予的名字是绝对雷区,万万不要再跟闫肃提,一切都要交给时间去冲淡。
每提一遍,都是加深和固化记忆。
这种记忆,对闫肃这种纯良心性的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祭灶过后就是腊八,喝腊八粥、吃山尖儿、贴年画。
曹知知没告诉闫肃,她和谢天约好了今天去枫铃国际,给杨今予家门上贴对联。
人不在了,新气象还是要有的,就当是遥祝吉祥吧。
毕竟伙伴一场。
可当他们提着东西赶到的时候,发现杨今予家的门框两侧,已经被贴上了崭新的年画。
红纸金字,整整齐齐。
“这不是是闫肃的字吗!”曹知知惊呼。
闫肃从初中起就给烟袋桥的老人们写对联了,这手字曹知知再熟悉不过。
谢天舔了舔嘴唇,有点难以评价:“大班长他怎么还......”
两个人一时间无言以对,百感交集。
该怎么形容呢?
其实杨今予刚离开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太大的实感,总觉得蒲城毕竟是他的老家,就算和闫肃分手了,这里还有他们这群朋友,他走不干净的。
直到杨今予把所有人都删除的那个夜晚,谢天和曹知知才终于不得不接受,杨今予确定是铁了心要与蒲城的一切划开界限,不给自己留念想了。
他们了解杨今予极端的性格,闫肃和他们,要么全要,要么不要。
免得日后再相处时,还能从谁身上听到闫肃两个字,给自己找意难平。
但很显然闫肃做不到杨今予这么翻脸不认人。
闫肃骨子里就不是那样决绝冷情的人。
谢天和曹知知看到门口整整齐齐的对联,感觉就像眼睁睁看到自己的朋友在犯无意义的傻,前面明明是荆棘密布,越前进越无法脱身,可他居然还在往前走!
闫肃在他们面前表现的那么平淡,平淡到有时候会让人产生错觉,觉得或许时间魔法起效了,失个恋对大班长这种心里强大的人来说,不算什么了。
他们却忽略了当事人有瞒天过海的本事,不动声色间,一遍遍对自己加深着惘然。
谢天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做什么评价。作为朋友他们千防万防,可原来还是没能做到解铃不须系铃人。
他有些唏嘘道:“走吧,该做的,有人一直比我们更周到。”
曹知知琢磨了一下,说出心里所想:“是不是我们方法用错了?我们越是刻意规避在闫肃面前提到我同桌,就好像越煞有介事,搞得他越觉得深刻。就像不能提的伏地魔一样,越是不让说,哈利他们越是好奇得不行。”
没什么恋爱经验的谢天觉得曹知知说的不无道理:“有这个可能。”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以后就天天提我同桌,让闫肃脱敏?”曹知知已经开始盘算。
“要不......试试?”
两个只会纸上谈兵的恋爱麻瓜,在这种馊主意上达成了共识。
他们一拍即合,丝毫没有预料到日后妈见打的下场。
腊八粥是早上喝,山尖儿是晚上吃,小城人民对过年的仪式感近乎朝圣,多年的习俗是不能乱的。
到晚餐时,曹妈把闫肃和小刀俩孩子都喊了过来,原因无他:今年年货又蒸多了。
所谓山尖儿,就是用面团捏出一半山一半水的形状,几条面点做的金龙鱼盘踞山底,掀起几朵浪花。红枣点缀在最山顶,再掐去一点山顶的红枣皮,点亮金鱼的眼睛。
各家说法不同,家里有上学的孩子,就说这是“鱼跃龙门”,家里做生意的,就说这是“年年有余”,家里要实在没找出说法的,就当做“鸿运当头”处理。
虽然寓意不统一,但“山尖儿必须掰下来给小孩吃”这一步骤在烟袋桥高度统一,不吃山尖不长个儿。
就跟冬至不吃饺子冻耳朵一个道理。
其实这玩意并不好吃,曹知知小时候一度怀疑闫肃比自己高出一头,很大的原因是每年他都会因为不好意思拒绝她妈,而比自己多吃好几座山。
“鱼跃龙门”一出锅,曹妈兴冲冲连着笼屉端上来,喊道:“来,小蝉,小刀小肃。”
“这一个呢。”曹妈也不嫌烫手,徒手就掰掉一个挂着红枣的山尖尖,递给小刀:“就祝闫小刀儿啊,来年打比赛拿个冠军回来!不过你这小个儿怎么不长呢,什么时候长得跟你师哥一般高,就是个男子汉了。”
小刀现在姓闫了,自从闫父彻底放弃了让闫肃接手武馆后,小刀正式从学徒拜入师门,成了第十三代少馆主。
小刀接过去,不住吹着热气。
曹妈又转头瞄准闫肃:“这第二个,这个最大,给肃肃。肃肃现在长得比你爸都高了,不用再长了哈,那就来年升高三,还保持年纪第一!多拿点奖学金!”
曹妈说着,视线落到山底的金鱼身上,随手把金鱼也掰了下来:“来,把这个小金鱼儿也吃了,后年直接上清华北大。”
小刀咯咯笑起来,嘴里边咀嚼边含糊不清搭话:“小鱼应该给小鱼哥吃嘛,都是同类~”
“诶,跟我想一块去了刀儿。”曹爸嘿嘿一声。
嘶,小刀你好勇!
曹知知眉心一跳,忙去看闫肃。
闫肃慢条斯理把金鱼接过来,一口咬掉了鱼脑袋。
“......”
不知道是不是多心,曹知知突然觉得她哥以一种儒雅的吃相,吃出了杀气。
“来,最后一个。”曹妈叫道,“小蝉在学校成绩是不指望了,别给我跟你爸惹事就行,顺顺利利毕业,找个好实习。”